徒步九华山系列散文

Discussion in 'Thoughts and Love' started by hylt, Feb 6,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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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 天 台
     ——徒步九华山笔记之一
     刘向阳
    
    九华山,人人知道是佛教名山。然而大家朝山拜佛,许愿祈福之余,不要忘了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领略奇秀的山水,呼吸无尽的清新空气,聆听松涛与鸟语,以及独享片刻的清闲哦。九华山景区开发目前不足五分之一,许多地方仅有一些“驴友”、“背包族”留下过足迹,而这些人迹罕至之处,确有非同寻常的景致。我们决心选择几条山路,有心徒步九华山,走进大山深处,寻幽探密。
    有意绕开交通便捷的前山,这回我们从九华后山(南边)陵阳镇黄石溪开始登山。中巴车在狭窄的山路上盘旋,雨水将路面冲刷得坑坑洼洼,汽车在仅容一车通行的崖壁上颠簸着,而此地唯一的交通工具驾驶员,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在接听电话,真叫人捏一把汗。然而悬崖上垂挂着,东一条西一条,细长细长的瀑布吸引住目光,众人也不顾脚下了。
    几场春雨,山里空气温润,树叶翠绿欲滴,山下杜鹃花期已过,而溪水一改秋冬的瘦弱,丰满活跃,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是唱又是跳,在崖畔,在幽谷,汇聚到黄石溪里,那白哗哗的溪水,一路浩浩荡荡出山,去闯荡江湖了。
    我们在好客的茶农家吃过午饭,踏上古树下第一块登山石阶已经是二日下午三时许,时尔听着沿途小溪的歌,时尔闻着野花的香,我背着二十多斤的行囊一点不觉累。每四五十米休息一下,欣赏身后的风景,且等待落后的人。这条山道是新修的,人们就地取材,用条石循山势一级一级铺上去。修这样的路既不破坏生态,又不损坏景点。
    黄石这个自然村,人口稀少,以出产茶叶著名,民国时候就得过巴拿马赛会金奖。黄石名茶以旗枪紧裹,嫩绿微黄,白毫显露;汤色碧绿明净,滋味鲜醇清爽,耐冲泡,回味甜,香气清著称。专家考察认为是此地特殊的地理与生态环境决定的:土壤肥沃,多为棕黑色森林土;雨量充沛,春秋多雾;森林花草覆盖面积大;茶园不施化肥农药。据我所知,也有山下的亲朋将别处茶叶拿到这里来以次充好,毁坏了名茶的声誉,连我这本地人也上过当。
    望着南山茶园里的一棵棵绿茶树,我忽然想起唐朝天佑年间一个人,只知俗姓李,官至常侍,有志未遂,到九华山落发为僧。随后移居黄石溪之牛儿岭南,名所居为卧龙庵,自呼卧龙和尚,取南阳卧龙之意,而山下正好就叫南阳湾。我想他不是和尚其实是隐士而已。人在失意之时,回归自然,与天地融为一体,就会忘记尘世的烦恼与忧伤。面对大自然,我总是满怀敬畏,我们只是大山身上的一只蚂蚁、一只虫子,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我们也只是一茶树,被摘取了就是一叶茶,要到温柔富贵乡里走一遭;被遗忘了就是一枝桠,在山野风雨霜雪里受伤,一切在于机缘吧。
    因此,我们有必要巧取豪夺吗?资源是有限的,欲望是无限的,拿有限去填充无限,又会怎样?茶叶一般在春季采摘两次,古语说三茶好吃摘不得,我问奶奶为什么,答曰要养树,不然来年就没得摘了。我觉得农业文明伟大之处在于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而工业文明恰相反。
    爬了一个多钟头,快到“道僧洞”时,路边可以看到半老的杜鹃,零星的花,一半在枝头,一半在石头,让我记起“落红不是无情物”的句子,对诗人的慧心添了一分感慨。诗,何处不在?透过密密的枝叶,隐约可见“道僧洞”右侧下首一道飞瀑,哦,左侧也有一条,宛然两撇白胡须在飘啊飘。石壁上的青松显露出黄山松的特色来,矮小、遒劲、精神。当年的老道高僧早就飘到仙境,空余此几间房屋和石洞里的一道(小)一僧(大)恭候我们来访。我怀疑这一对石像是否就是《红楼梦》里的引领宝玉到红尘走一遭的人物。那石门坊头分明刻着“古石云道僧洞”,字分两行,上侧“古石云”是寸楷,“道僧洞”字约五寸,居下。九华山以前(有汉代窦子明得道升天、葛洪炼丹的记载)是道家天下,唐朝才开始流行佛教,我想这里就是一个实物证据了。
    但据民国九华山志记载:“正常住,又名德云庵,明季德道创建。庵后有石洞,为德道禅息之所,今即名道僧洞。现住持蓝田,于民国二十年,募建殿宇。(按纪胜卷十四载:德云庵,俗称正常住,明万历时,明惠建。又另载:聚槜峰下,石佛岩上十步许,有石洞庵,为明高僧德道,字东祖者,结茅之所。今德云、真如二庵僧众,皆其法嗣。准此,则明惠、明预,想系德道之徒属。而此正常住,乃为明惠建。此云德道创建者,或由徒属借重上人之名,而寓尊师意也。至纪胜所载之石洞庵,亦知即为今名道僧洞者是。)”可知原名应该是“德云庵”,而不是“石云”。是明朝万历时明惠建的,后人以讹传讹了。这里是古时接待徽州等地香客上山的要地,我们从残碑记载中,还能感受一些香火旺盛的余温。是否是道僧共修之所,尚待考证。
    黄石茶叶著名,道僧洞的茶叶好于黄石。有个关于道僧洞的传说,就是有位老僧苦修得病,用茶树叶泡水喝好了,大家纷纷效法,喝过的茶叶倒在石头上,于是,石头呈褐黄。黄石溪的石头,溪水流过,确实田黄玉石一般有润色。在道僧洞后边有绝壁,挂下一瀑布,高约十多米。而洞下首的瀑布,在此却看不见了。洞上方原来是一块巨石,我爬到上面小憩片刻,聆听瀑布,观看风云,思考人生。古人一副形容此地的对联,我看十分妥帖,道是“卧看流星逝廓外,倾听飞泉消梦中”。
    到了道僧洞离天台之下的真如庵就不远了。说是不远,真爬起来还是要把力气的,我也是歇了三四次才登上岭头,看到天台的就在头顶上,脚步就轻了。岭头原有县药材场,现在人去屋塌。一片松树林,风过松声起,阵阵荡入云。海拔七、八百米,松树就有了仙姿,是著名的黄山松风景树种。我们在真如庵下榻,来不及欣赏庵前几棵高大粗壮的银杏树,就被拉去爬十王峰了。
    十王峰在天台一线,位于天台西侧,是九华山最高峰,海拔1342米。我想看日落,趁黄昏刚到,拼命爬,约三百米,到达天台山脊。又西转,沿脊岗攀登十王峰。通向十王峰顶只有一条简易石板道,东风刮来人欲飘,吓得女士不敢前。今日天公不作美,云太厚,将太阳裹在怀里直到天黑也没放出来,害得摄影家好等。坐在十王峰顶,我已经是峰上之峰,我像君临天下的王。心想先看日落,明天再观日出,那该多好哦,但我就是看不到壮观的九华落日。完美无缺是不可能,人是在遗憾中不断希望里活过来的。
    你看天台那边有只鹰在盘旋。风呼呼拥来,松树上缠绕着藏文经幡在暮色里猎猎。在大自然的怀抱,我心随着鸟儿飞翔。此刻,暮色四合,我的一切欲望也能随同夜色一起消亡吗?
    
    
    借 宿 真 如 庵
     ——徒步九华山笔记之二
     刘向阳
    
    踩着暮霭的衣裙下山,必须十分小心,我生怕被绊倒,下山的阶梯一失足就成大家累了。赶到下榻之地,感觉力气有些不支,毕竟下午爬过的沟沟坎坎怎么说也有二十多里吧。
    真如庵目前是主要尼姑掌管,我看她们也不理会旅客,只顾自己在忙碌。仔细一瞧,原来她们有的在做茶叶,有的在剥竹笋,晒笋干。
    庵前挺拔着几株高大的银杏树,直径一般在一米左右,最大的达一米五以上,树龄均为几百年。山志记载:“真如庵:明万历末,明预建。清光绪二十五年,崇明募修”。万历最末一年是公元1620年,那么这些银杏树龄至少也有370多年了。它们饱经沧桑,目睹了真如庵的兴衰。现在,这里全部重修,看不见古迹,除了这几棵银杏与一些散落的石础、石条。
    这里自然环境优美,但白色垃圾不少,就像白面馒头上落了几只苍蝇,叫人恶心。因为这里没有工人负责打扫,自天台向南以下,不属于九华山管理处范围。九华山地域分属有四五个行政管理区,如果统一在九华山系统内,那么也便于开发与管理。另外,游客要有社会公德,有自觉性,正如驴友所说:“除了脚印什么也别留下”。提起环保,今天,几乎人人都是支持的,但难就难在从我做起,从身边小事做起,且能持之以恒。
    听到吃饭的招呼,我迅速起身,从床下行囊里取出一瓶酒、一袋牛肉干、一包咸萝卜,抢个位置坐下来。拧开盖,给身边两位先倒上,自己一碗刚倒一口,外面小尼姑就大叫“佛堂不能喝酒!不能吃肉啊!”我接口就是:“没有哦”。“怎么我闻到酒味啦!”都是酒香惹的祸,瞒是瞒不住了,怎么办?我一推散人胳臂小声说“一口喝掉!”他俩如饮水一般饮尽了这罪魁祸水,可怜我,分三口,才消灭掉,并用饮料洗去最后一丝酒味。我们把碗给尼姑看,说不能喝就不喝了。肉啊鱼啊之类的快餐食品,赶紧收拾起来。她告戒大家,不但在这里不能吃荤腥,回去也不能吃!
    好在菩萨胸怀广大,不知者不怪罪。吃罢回到房里,忍不住想笑。有人怕受报应,即刻去菩萨面前跪拜。稍稍休息,我目示散人,说出去看看夜景,顺手将剩余的半瓶酒掖在怀里。摸黑坐到银杏下,坐到几百岁的老树下,宛然失散的孩子找到了爷爷格外亲切,树将我们搂在膝下,说别怕。于是,两人又悄悄斟上,借着窗口的余光。又来一位,不知是谁,也不敢问,只是把纸杯藏在暗处。人近了,才看清原是一伙的。“喝一点?”“哪有杯子?”“我回来时在她们柜子里拿了三个,正好。”我们像在对暗号。
    就在我们慢嚼细品之时,众人一个一个像耗子溜了来,三五成群,聚会银杏下,在佛门前,谈道论经起来。其实,我多么期望与二三人静坐古老的银杏下,小抿一口酒,就着牛肉干,透过树叶,遥望星空,慢慢咀嚼,细细回想:人是什么?宇宙是什么?其实,此时想什么,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是错。正如我没看到日落,对这一切,已经可以坦然,我到不惑之年矣。成熟了吗?不见得。
    躺在床上,我很快进入黑甜乡。等被恶梦惊醒,早已有一钩月牙,低低挂起一抹白纱,笼罩着窗外。我想再出去,欣赏一下九华山的月色,怕开门打扰别人,只得作罢。人生失去的、错过的又岂止这些哦。瞧着这一窗月色,我又失眠了许久。
    
    
     (刊安徽《绿色视野》2006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