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人期事(摩星指)

Discussion in 'Futures' started by 守望者, Sep 9, 2004.

  1. 猛进如潮
    几年前的秋季,期友阿文想在农历八月十八跟我去海宁观潮,我因家住江边,小时候日日见潮,觉得没什么好看。故说不必非得赶这八月十八的热闹。“如果你实在想看,今天跟我回去也能行,潮头每天两次”。当日查了一下日历,为农历七月十五日,是一个节日,也有大潮。当晚,阿文就跟我来到了海宁,他说“天都这么黑了,还能看啥啊。”我见天色青冥,估计不一会儿圆月将出,便说“观夜潮,一样壮观,且人少,月下还有高妙的境界”。

    我们在海宁盐官镇找了一家小酒店,叫了些海鲜与土特产:青蟹、鲻鱼,海蜇等, 以前海边螃月蟹较多,沿细潮沙滩密密麻麻的一片,现在上游污染严重,已几乎绝迹。酒至半酣时,忽见月亮已悄然升起,淡淡的,很大很圆。“阿文,先带你到海边走走,领略一下海岸的神韵,待到半夜,便有潮可看了,这叫‘渐入佳境’”“好啊。”

    我们结了帐,上了路,只十来分钟便到了海岸,我们这里的人习惯将江岸叫
    成海岸,海岸上人很少,海面波澜不惊,天空月明星稀,海风细细,吹过唇边有些许咸味,人站在这宽广的海岸上,顿觉胸襟大开、豪气浩荡,我俩不约而同朝着江面狂喊了数声,胸中块垒有所消解,人感觉很爽。

    阿文,北京人,长着一对漂亮又醒目的的招风耳,在北京一家大公司做有色现货。有了期货后,公司让他来上海“开拓现货市场,关注期货市场”。由于年轻,他更喜欢呆在期货市场,因为这里有通向天堂的路径。在求得领导同意后,他在一家大型企业的期货部里,打了20万资金,开始资本运作。初入市的人一般都不知期市之深浅,世上有“艺高人胆大,无知胆更肥”之说,阿文属于后者。

    93年8月,在现货市场有些疲软时,阿文超仓打空期铜,期货部的经理认为阿文做得太大了,要再加保证金。但北京的老总一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下跌的速度总比上升的快,只有一个月时间期铜就下跌了2800个点。上百万的净利,阿文一个人的赢利超出了公司现货科室20人赢利的总和。没办法,谁叫我阿文这么能呢,他人点得意了,阿文在公司的会议上,将手一摊说“我本无心求富贵,只是富贵太逼人”,初次入市就有如此骄人的战绩,领导因此也不太在意阿文的轻狂了。这非同一般的满足感,让他着实地享受了数月。这其间,云端的丘比特神箭胡瞄乱射,阿文幸运地身中数箭,一会是科长的女儿送来西装一套,一会儿是副总为自己的女儿送来名表一只,一会儿是大学学妹寄来密函一封,外带邮包一个,内有名牌领带一条,礼物都不简单,情谊更是难却。阿文迷得找不着北了,他得意而略带痛苦的拿出照片,让我为他参谋,我一看:一个顾看有神,一个性感迷人,一个玲珑娇羞,犯难了。“那就抓阄儿吧”我建议,他乐了。让我洗牌式的将照片一洗,然后他伸手一摸,竟抽出的是学妹的照片,他的脸突然严肃起来,说“看来我还是与学妹有点缘份......那日后一切都得自力更生了。”我知道科长与副总家里条件相当好,而学妹家里相对清贫得多。“你这么能,还怕缺钱吗。” “是啊,就是啊,人生短短,芳草易衰,一切都得靠自己,就这么定了。”

    那年的元旦前,阿文去了女友家,至于期货,当时已做得比较顺手,心里可能挂得不太紧,元旦前的最后第二个交易日,他在期铜21000点附近建了大量的多头仓,然后就持仓过节去了。节后第一天,期铜暴跌800点,阿文还未从节日的快乐中转过神来,第二天又跌了400点,阿文感觉不妙,所有的多单一刀砍掉,反手大量沽空,真让人佩服他的果敢。但到了第三日,期铜又往上反跳数百点,阿文一个愣神,第四日又往上跳了200点。这是什么行情哦,他意识上有点混乱了,一顿恶心的狂砍,所有的赢利加本金化为乌有。以后的行情突然归于平静,如死水一潭。阿文憋足了劲,但最后被行情消磨得没了脾气。期货没有捷径可走,艰难的路还在后头呢。阿文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做这么大。我说你向来心凶,事后后悔也无济于事。还好经理科长,亏亏赢赢的事见得多了,也没太责怪他,只是好长时间没有将新的保证金打来。在这一段不太顺心的日子里,他萌发了考研的念头,我觉得他这是逃避。他却说深造有利于对市场更好的了解。读好研究生,一定照干期货。再者,他女友也在复习考研,如果能考上同一所学校也好有个照应。由于被期货弄伤了心,考研的复习始终没能充分到位,考试结果下来后,女友被录取了,他却没有。送走女友后,他的生活一度陷入沉闷,一种淡淡的忧愁凝聚在他的脸上。

    那时候,期货技术分析的系统理论就成了他主要研究的课题。从投资理念、资金管理、交易策略到技术指标、心理法则等大量地摘录与求证,已达到烂熟于胸的目的,期货之路越到中段越难行走,大学四年就可以毕业,而期货四年你学到了什么,很难说你学到的东西让你能达到什么样的境界。从事期货四年后他就这么想,有时他一个人呆在一边发愣,问他想什么,他只是摇摇头,真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做坏了。

    “我想改变自己,却找不到发力点。”有一次他跟我这么说“人生不可能只有一两次闪光的时刻,应该还有许多次,你倒看看我的结症在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走上道儿?是路走错了吗?职业选择错了?是性格问题还是智商问题?明年我的女友就要毕业了,我拿什么去见我的爱人?”

    他的问题让我很难回答,说智商吧一点问题也没有,说性格吧漏洞也不多,说机会吧有这么多就是没有像样地把握一两次,真让人感觉到命运在捉弄人。但还有什么好主意,我建议他到外面去走一走,或游览名山大川,或结识南北豪俊,积聚些力量,也许会让你人生有所突破。有了我这些话,他才有到海宁观潮的想法。他说他想看海,感受“日月之行,若出其里”的博大,他想看潮,体验“追击千里,吞吐天地”的豪情。其实在期货市场里,每个人几乎都有相似的感触,只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各不相同,感悟点不同而已。

    农历7月15日夜,一轮孤月,高挂于青冥色的天宇,江岸上的古塔,在幽幽的月光下如冰铁剪影,散发着远古的气息。当我们登上古塔最高层,依栏望去,月下的大江更是奇妙无边,粼粼的波光,泛在江心,江风习习,细浪不止,极目远眺,银辉在水天相连之处变得茫然。站在塔上,胸中顿生帝王之气概,“朕之江山美如画”,一种豪情,一种霸气,奔腾于胸间,这滔滔的潮汐,古往今来,携带走了多少帝王将相的雄心霸业,又冲刷掉多少黎民百姓愁苦哀怨。天地悠悠,明月当头。

    “在历史的长河里,你我都是匆匆的过客,看着这浩渺的大江,你有什么想法?”阿文问我,实际上也在问他自己。

    “我只有感慨,人生短短,不要把什么都捏在心里,当弃则弃,该放则放。不必太在乎出道与未出道。”

    “是啊,总是惴惴小心,顾忌太多,什么都做不好,只能蹉跎岁月了。”

    我们居高临下,等到夜潮的来临,在月光的清辉里,我们似乎有一种轻灵的漂浮感,在下意识间,飘出栏杆,鸟瞰大江。

    “那是什么?”阿文突然说道,天边有一道白线向这边涌来。潮来了,很长时间白线似乎不动,在隐约之间响声在推进。当白线变成浪花飞溅的潮头时,轰鸣之声越来越大,阿文有点亢奋,扶栏的手臂变得刚直。随着大潮横扫而来,雷霆般的巨响,慑入心魄。整个塔楼为之震撼、摇曵,我们不由自主地高喊狂叫,那种万马奔突、吞云沃日的气势,真让胆小的人魂飞魄散。“太棒了,棒极了。”大潮瞬间无所顾忌地一扫而过,我们激动的心意犹未尽。再看江面,徒然上升六七米,月光被潮水打得散乱,空气里湿度大增。

    “如此伟力,真乃大自然的造化,非一般人能想象......我想通了,我知道我是谁了,该怎么办了”。阿文将双手举起,如拥抱月光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如有月光注入,灿然有辉,一切愁云烟消云散。

    去年,我再与阿文联系,他已经是一家期货公司的副总了,他托人给我带了一把折扇,正面是他手写的四个大字“猛进如潮”。
     
  2. 半仙

    我原先有一个外号叫“道长”,人家粗一听,以为是对我的敬称,因此,有些认识不久的朋友也都“道长”长“道长”短的叫着,像是很尊重我,其实,“道长”这个外号实实在在是个贬义词。

      原先,我和一位张姓的朋友在某家期货公司的大户室里抄单,这位张姓友人有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小眼咪缝,下巴翘翘,嘴角上还有一撮小仙须,一眼瞧去,委实非等闲人物。况且,每日常常能说准价格走势的最高点或者最低点,分厘不差。

      “我说到2381就到2381,没差吧”。

      这是他的口头嘽,确确实实他说中了不少价位,也做准了不少短线,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半仙”,那么,我正好与他同在一室,又略带神密主义,因此,也被人贴上“道长”的标签,你想这一窝“半仙”“老道”在一起做期货很带讽刺味,这完全是个黑色幽默。

      有一年,半仙做郑州绿豆,由于判断与操作失误,惨遭滑铁泸。仙气顿失,算命先生般的那几根胡须,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七根朝上,八根朝下,很不是滋味,我给他的建意是立马休息,调整心态,从头再来。而他却说,要细细地总结教训,然后再作打算。他从基本面,技术面,抄单方法,甚至其他很复杂的原因着手,一点一点,像筛沙一样层层剥落。

      数日后,他神色庄重的告诉我,他终于找到结症了:年初他出门来杭前,他的老婆被楼上的邻居无意泼了一头污水,因此,从此走背字了。

      我听后,如入云雾。
     
  3. 成功大师
      有一段时间,国内蓝领文化的“成功学”很流行,有几位巧舌如簧大师级的人物,为那些充满失败情绪的哥们姐们硬打强兴针,听说当场还能起些效果。我听过他们的录音板带,非常吃惊的不是他们的论述与演讲,而是那玩意也能赚钱。但回头一想,许多人确实需要不停地激励才能出去干点事。据说有的保险公司也用这套方法,来玩他们的业务。

    早上,众经纪人在一起高歌一曲,唱什么“谁是真的英雄”之类的歌,而后个个精神抖擞地蜂拥而出,到晚上又个个垂头丧气的回来,如此反复,只有极少数人能持久,大多数人被无情地淘汰出局。当保险公司在壮大的同时,世上又多了一批颓废分子。你没办法达到成功,能怪谁啊,大浪淘沙,谁叫你是沙子,而非真金。

      “成功学”迷倒了一批人,我的朋友阿楠也在其中。那年他挟“成功学”到处开花之余威,来我处试点,确实在初期掀起了一股不可小觑的浪潮。招来的期货经纪人,不管是本科生还是初中生,一个个被拨弄得一愣一愣的。

    阿楠脸带着成功学迷人的微笑,口气模仿大师的腔调,虽未完全到位,但也有三四分神似。他讲课时,右手的食指始终点在半空,语调时而平和,时而激荡。“想成功你得开发潜能,爹妈从祖宗那里要来的潜能,你不开发出来,岂不白白浪费。到目前为止,你一事无成,问题在哪儿呢?不是社会竞争激烈,不是你知识不够,而是你的潜能未被开发。”阿楠的手指几乎点到前排学员的脑盖。

      “开发潜能的捷径是催眠,在被催眠状态下,我可以唤醒你潜在的力量与意识。要想被催眠,放松精神是个关键......下面让我们来尝试一下:摘下你的眼镜与手表,来,抖一抖手,闭上你的眼睛,想象你现在坐在海边的沙滩上,蓝天白云,好不自在,有细细的海风吹拂着你。好,深呼吸......你是不是感觉到你的眼睛在放松,你的眉毛也在放松,你的双肩在放松,你的大腿也在放松,你的脚底在放松,你的大脚指也在放松......”那天刚他讲到这里,一位学员突然起身报告说,他的大脚指没法放松,因为长了鸡眼,这引来了哄堂大笑,催眠没有达到该有的效果。

       但阿楠的热情不减,依然按他的方案指导着期货经纪人的经纪活动。二个月下来培训了三批经纪人,他的要求是:每位经纪人,心须每天拜访一百位陌生客户。理论上说如此日积月累,经纪人可积累非常宠大的客户资源,但事实上,如此拜访,不符合期货营销的内在逻辑。其结果常常是客户有些莫明其妙。  

     阿楠一般不听别人的建议,每晚睡前都要朗读他自编的“圣经”,前面几句为:“我们是全世界最伟大的经纪人,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会来找我做期货,我的收入每年十倍以上的增长,我百折不挠......”内容较多,每晚都得读上七八分钟,每次高声朗读完毕后,再灌上二三瓶啤酒,这一天才算了结。

      “我的方法是最先进的方法,我的手下没有弱兵,我的成功就在眼前。”他酒喝高之后,就会这么说。

       由于方法上的错误,阿楠手下经纪人的潜能始终未被有效的开发,最终一个一个地走上了成功的反面,五个月后,只剩下一个经纪人,还在贴身紧逼。为此阿楠也感到非常迷茫与痛苦,每晚灌进的啤酒量也日渐上升。

       待得啤酒一晚能喝到十瓶时,阿楠提出他要离开期货界,去干别的事了。我并不感吃惊,但却非常的惋惜。这样一位激情人物,只要在方法上稍加改进,就有可能将事做成。“我对成功学把握不够,再者期货经纪太难干了。”   

    有一天,阿楠什么也没有说,带着愁怅,悄然离去。

       他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宿舍里,每晚似乎依然可以听到阿楠充满激情的朗读声:“我们是全世界最伟大的经纪人,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会来找人做期货......
     
  4. 滴水禅

    周末,我在北京机场候机休息厅意外地遇见了一位多年不见的期友小军。一身休闲装束,看上去日子过得不错。一阵寒喧之后,各自叙述了分别后的一些人事变迁,中间免不了夹杂着不少感叹与嘘唏,磕磕碰碰,风雨飘遥,人事沧桑,真不容易啊。

    “能生存就已经是奇迹了,若能达到你现在的状态那几乎是奇迹中的奇迹了。”我知道他现在已拥有一定规模的资产。

    “我是偶然中的偶然,也许上苍对我特别关照,也许那一刻运气好了一点,才使我能生存下来并有所发展。要说起这个期货生存问题,我倒有极其深刻的东西说给你听。关键一点,你要知道,期货中有一个‘悟道’的问题。早期我们说消息与图表之类灵魂之外的东西,但越到后来就越需要对自己灵魂的方方面面加以深刻的剖析,你是不是这块料?你哪里还有缺陷?这样才能超越内心不同阶段的门槛。这不是你自己想要那样做,而是被逼无奈,人太脆弱了,市场又如此混乱。

    “你记不记得师大的那幢楼,初期,那二三层住的都是做期货的,敢去上海滩混的,哪个会是省油的灯,哪怕来个寒碜的小个体户,不也要在一百万以上,可是后来怎样了?一拨一拨地被扫地出门,基本上都是一个模式:先是热情、贪婪,然后是疯狂、慌恐,再后是沉默、无奈,最后是蒸发、消失。你知道,我在那里有个套房,开始同乡朋友很多,晚上也很热闹,一年以后已寥寥无几。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期市本身错了,还是人的行为错了,是交易所错了还是政策错了?我常常在校园寂静的氛围里一边制作图表,看分析简报,研读一些艰涩的理论书,一边思考这些问题,我感到很头痛。校园的宁静,往往还有许多精神上的东西会在上苍的点拨下茅塞顿开,到时再反观以前的行为,就会发现很多荒唐可笑的东西。

    “那时候,我被市场剧烈的振荡迷失了方向,保证金损失很大,心里整天凉凉的,堵得慌,对周遭的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原有的感觉与兴趣。即使是一个人逛街也常常会自言自语,我在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下一步怎么办,我反复地询问自己许多遍,毫无结果,我觉得茫然而又孤立无缘。我仰望苍天,不知道要向天问什么,我满心愤慨,却找不到发泄的理由。这样混混噩噩好几天。行情象螺丝一样在渐渐地拧紧,我的心啊。。。。。。。

    “有一天,我一夜没睡好,起床后见窗外雾很重,便走到窗前赏雾,雾气飘忽不定,时厚时薄,时聚时散,沾到树叶上,慢慢地形成水滴,不知什么心理在作怪,我很喜欢看水滴的形成,从无到有,又化有为无,很神奇。我看见屋后大树的一枝叶上,已有薄薄的一层雾气,估计不久就会有水滴产生,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叶片,这是一片香樟树叶,我能看清树叶的茎脉。那么精美而又脆弱。我急切地盼着水滴的形成,很长时间还只见一点白毛,我的心有点烦燥了,转头看远处,是一片迷茫,四周静极了,此时,哪怕有蚂蚁的叫声,都能听清。又过了一会,我惊讶地发现,叶边已有一线细微亮线,水滴快来了,我暗暗窃喜,沉重感突然减轻了了数分。水滴渐渐地有了半滴,晶莹剔透,静美如珠,又过了片刻,水滴已挂在树的尖端,欲滴还止,水滴似乎自己欣赏着自己成熟的美,又带着入世的兴奋。树静止着,树叶静止着,天色比刚起床时亮了,我似乎觉得有阳光欲将破雾而来,正在动念之间,有一丝细细若有若无的音乐,穿过树林,贴着叶面飘然而至,一下子使我血脉膨胀,项后毛骨悚然。那曲从天国飘来的音乐,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我这个对音乐素无研究的音肓,竟在命运的逼迫下实实在在地听懂了他的音乐语言,听懂了他音乐的教诲,我不是整日在问自己怎么办吗,该如何行动,是妥协还是放弃?是等待还是抗争?交响乐告诉得非常明白,此时水滴已消失,我浑身在擅抖。我单腿跪地,抱头而泣,诚心诚意地感谢上苍的指点,让我知道人在恶运当头时应该如何保持自己的心态,应该怀着什么样的人生观,不要向命运低头,摆出与它决战的态势,你才有可能力挽狂澜,扭转大势。历史上曾有许多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如果你现在就服输,那么此身也就玩完了。

    “水滴交响乐的顿悟使我摆脱了每晚酗酒的恶习,轻装上阵,果敢行事,只用了一周时间止住了人生与帐面上的跌势,又用了半年时间,渐渐转好。以后,我每年都能在期市里逮到一二把大行情,人活得比以前轻松得多了。

    “我说了这么一大圈,你是否听懂做期市的人要有‘顿悟’,否则难以维继,你说是吗?”

    “是啊,期货悟道,我们往往讲得只是技术面的东西,很少深及人的灵魂,确实如此,人是脆弱的,不管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不堪一击,在如此巨浪滔天的期市里,你如果没有这样的心理历程是很难成功的。”我感慨地说道。

    不一会儿,小军上了登机道,他向我挥手作别,脸上带着哲学家的自信。这一段水滴禅,也许对后来的期民会有不少的启迪。
     
  5. 方向错了
     我在上交所做期货的时候,湖州有一位许姓的朋友,带着资金投奔我处,打算在期市里狂博一番。因为我们曾有几年的现货买卖关系,很是投缘。

      许姓朋友长得很帅,“目似朗星,鼻似悬胆”可谓一表人才,最有特点的是他唇上的那排细而密的小胡子,生动威猛,使他的脸上徒添了一股飞扬之气,猛然一瞅,还以为碰到了新上海滩人物呢。

      此人极为幽默,平时常说些湖州一带下三流的笑话,乐此不疲,每每将我其他朋友逗得乐翻。

      他每次出门前,总要在镜子前折腾半时:拎拎眉毛,拍拍脸腮,张嘴吐舌,涂油抹膏,左右顾盼,然后西装革履走到门口,稍站片刻,好象非常随意的问上几句关于路的方向性问题,等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抖抖袖管,引颈拔项,绷直了上身出了门。

      开始那几日,我没有在意他的问路问题,我想他初到上海,要摸清地理,完全理所应当。 

     但过了一阵,我就觉得他的问法与一般性熟悉环境的问法有明显的区别,他对路的方向特别在意。

      “这样走是朝北还是朝东?” 

     或者“这条路中间折了个小弯,后边那一段应该是朝东南了吧”  

    他常常在站门口会这样问。

      我的回答也常常是模棱两可“也许吧”为此他会很生气。 

     “朝东还是朝东南,区别大哩......你连这点都不掌握,怎么能做期货?”  

    我只得赔笑着说:“我们是在做期货行情的方向,又没有在做路的方向。哥们,你中邪了不成?”

      他会非常严肃的说:“你不懂。”

      我会接着说:“做对了方向,当然赢钱”  

    但他却说:“是走对了方向,才能钱。”

      我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有一是晚上,我见他一个人站在墙角上挂历前喃喃自语,便凑身过去,见日历下角印有“今日利东南,不利西北”还有“财神”等的字样,我才恍然大悟。这们老兄原来是根据日历的指示,来走路做行情的。 

     为了走对方向,他不惜在市里兜圈子。七绕八拐地,弄准方向。因此,常见他比我先出宿舍门后到交易所。 

     有一个星期五,交易所已开了盘,还不见他的人影,我知道他很想做到这把行情,到了9点20分,才见他满头大汗地闯进门来,神色之间有点懊丧,他说他走错了道,方向肯定走错了。 

     我问他今天利什么,他说“利正东”。但是他弯七弯八地绕了半日,竟从北边钻进了交易所,因此,情况显然很严重。 

     当日夹板的行情,正从平台向上突破,kd指标,均线,成交量,有明确的做多理由。我和他前二天都为此作了资金,心理的准备。因此行情一出现,我就进仓做多。我想他也应该有时间进仓的,但他进来后,一直绷坐在那里,看着电脑,一动不动。当日高收,行情走得很畅。

      回来后,我问他为何不做单,他说今日走路的方向有问题,今日利正东,但他却从北边钻进了交易所,不顺。因此,他不愿动单。并且他拉我到日历前给我说明理由。

      “方向问题错不得,你看是不是印着‘利正东’” 

     看了日历他的脸又舒展了不少,好象得到了某种力量。 

     我问他:“今天是几号?” 

     “23号”他答得很快。 

     我们同时看见日历上写着24号的字样,我突然想起是宾馆服务员打扫卫生时,多撕了一张,当日确实是23号。因此日历上24号的“利正东”就不是今天的方向了。 

     当我俩明白过来的时候,只得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许姓朋友,双目冒光,单掌击腿,用湖州话大声的叫道:  

    “哇呀!拾恩错徒哩(意为:我错大了!”
     
  6. 鸿鸽传说

    这是恬淡的温柔之乡,阿力飘飘然地沉浸在其中,品着台湾高山乌龙茶,一个人欣赏着晚霞落日。群鸽是黄昏的梦,蝙蝠却成了黄昏的魂。表面上有几丝快意,但深处却有着厚重的压抑。

      原本,近二年来阿力心很静,正致力于市场逻辑与螺旋周期的研究,颇有心得,也写了不少东西,正打算修改,却被中学同学阿财搅乱了,一种疑虑,一种泛泛的不安侵入他的心,搞得他有些烦躁。

      18日,阿力中学同学阿财的美容院开张,要阿力8点钟准时到店面助兴。开张仪式搞得很象那么回事,旗袍模特两边站立,彩带花篮分布两侧,有一支军乐队模样的班子,在一个项后赘肉重重的光头指挥的指挥下,咣叽咣叽地演奏着像腌菜缸里发出的俗不可耐的进行曲。阿力感到无聊至极,许是期货做久了,见不得这种迅速蜕变的民俗文化了。嘈嘈杂杂地活动搞了一天,直到傍晚才算完。说起阿财,小学就是同班,高中毕业后,有点不务正业,整日寻衅滋事,三天两头与人打架,脸上的颜色从来就没有匀称过。后来不知怎的,打着打着就进了工厂,可能厂长也想干点什么事,于是他便成了保卫科长。

      改革开放后,阿财在厂里呆不住了,于是来找阿力。阿力那时正在办皮包公司,生意做得很火,既然同学要加盟,也不便拒绝,让他分管一个部,总比生人强。

      有了期货后,阿力一头扎了进去,现货的生意渐渐地就放给了同学。然而期货是个旋涡,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说它有迷人的魅力也好,还是说它象罂粟也罢,反正阿力再也不过问其他事。阿财一个人折腾了一阵,也觉无聊,便也开始游荡,转来转去竟做起了发廊生意,几年弄下来,生意还挺不错,这不,新的美容院又开了出来,三百多平米的上下营业厅很气派也很雅致,透明的玻璃墙上,贴着“浙北第一家、普通消费、尊贵享受”什么的,有不少相貌俊俏的MM在里面走来晃去,让人倍感孤独。

      回来后,阿力耳边很长一段时间老是有乐队奏出的咣叽咣叽声,想甩都甩不掉。还好,远处的一带青山、一抹残阳,缓解了这种不良的情绪。呷一口地道的乌龙茶,余香满口。品着品着,渐渐生出一股难言的情愫,看着群鸽翻飞,忽远忽近,阿力自觉自己的心也在放飞,那么惬意,那么自在。几年的期货生活,让他更多地想到的是人生存的本意。早年,他无意中接受了尼采哲学,那位强力意志的构建者,曾给他许多新知,一度使他有抓住生活作为通向现实钥匙的感觉。在充满阳光的人类圈里,让友善、博爱、情爱萌发,让精神开花。过去的许多经历,往往是财富,在感激之余,他也会像这位圣者一样,拍手大喊让生活“再来一次”。然而,事实上更多的现实,无法让他欢乐而陶醉,期货改变了他。他变得离群索居,凡事都要思量再三,他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退步。

      尼采说:“生命的一般外观不是贫困和荒芜,相反的是富足和丰饶,甚至是一种荒谬的奢侈”,既然生命是荒谬的奢侈,那么人类的许多活动就变得不太平和了。不管是大户吃散户,还是小鱼食大鳄,都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设定了一个生存法则:弱肉强食,这反映了商业社会残酷的一面。当然,你完全可以不参与其间,你本可在机关、学校、外办里沐浴春风,亦可在乡里民间油头粉面吆五喝六招摇过市,但你却死不改悔,非要去执行使命,也许是你喜欢冒险的性格决定了这一切,因为你的肝胆里鼓荡着这个民族几千年来金戈铁马叱咤沙场的豪气。这种豪气在平淡中变得无法让人消受。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第一段里就有:“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种高寒的地方来找什么,没有人做出解释。”这件事只有豹子自己能知道。“它想干什么呢?我又想干什么呢?”阿力自语道,“难道它想翻过这高高的雪山?”

      群鸽还在不停地飞翔,有时飞得很高,离白云不远,有时却贴得很低,嚯嚯有声。此时,阿力的心已纯净的像一片白云,一种慵懒的感觉随着群鸽的翻飞,渐渐地飘浮起来。黄昏的色彩像一种挥不去的温馨一样弥漫开来,让人陶醉,让人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忽然,有两声凄厉的雁叫声,灌顶而来,阿力猛地惊起,凝视天际,见苍茫的暮色中有两只大雁斜刺里飞过,行色匆匆,在大雁的身影后,天显得更高远,天下的一切,包括山川树林村落都显得那么得渺小。阿力目送着大雁一直消失在遥遥的天际,好久好久意犹未尽。

      阿力想,同样是鸟,同样是自由的天使,却有着不同的生活方式,有着不同的命运,人难道不是这样吗。鸽子终究是鸽子,它不可能追随大雁远征,大雁还是大雁,也不会跟着鸽子转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几万年来,物种就是这样演化的,你没有理由改变它,也没有力量去改变它,除非你想把它消灭。

      想到这儿,阿力的感觉舒坦多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念着这样的词句,转身进了门,打开电脑,拉长图表,朦胧中阿力觉得明天的大豆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嘿,真来劲!”阿力不由自主地喊道。

      是夜,阿力梦见自己是一只高翔的鸿鹄,快乐地滑翔在繁星似海的夜空
     
  7. 黄金交割

    小金是一位足球迷,整天拎了个足球,一身运动员装束,帅气逼人。上大学时,我们校队曾跟他校队玩过几把,他是队长,奔跑速度奇快,脚法也很野,冷不丁他在你腿脖子上干一脚,你得休整一二周。 

     我是在师大校园的绿茵场上知道他已在做期货。由于他大伯父的关系,他从北方拉来一家金属公司,公司经理对他很信任,全权委托他操作期货,因此,他也非常认真,时不时地搞些资料来学习,看完后,向我们介绍其中技术之优劣。 

     他做单子一般不跟他人讨论。一个人,悄悄地进单,悄悄地出单,即使后来我们住到了同一幢楼里,我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单。但总觉得小金心态很好,不急不燥的,偶然用粗壮的脚蹬二下墙,那完全是足球迷发球瘾所致。 

     有时候,我见他躲在角落看着书,连盘也不看,悠闲而斯文,几百手单子,在毫无知觉中就完成了一个来回。但一到足球场上,那个狂野,简直判若两人。

      市场上的人,形形色色,小金这样的性格我非常欣赏:大将风范。换到战争时期,这可是绝顶的人才。那时候,我们这拨子人,对行情的探讨几乎天天是如火如荼。当有人把多空等问题抛给他时,他总是略作思索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说不准,这个我得想想再说......我们还是上球场吧。”许多本来象快要讨论出结果来的问题,到他那里却打了结。踢足球要紧,谁还管明天的行情。

    “Let is go ”小哥们,便蜂拥而出。

    他把绿茵场上的许多行为与期货联系起来。他将拉锯战叫作盘整,将全线压上叫作逼仓,当自己个人突破叫作平台破位,好不容易进了个球,他说平台已破位,大势将开始。和他在一起,完全是学生时代的感觉:真诚、快乐、活力四射、心底里满是习习之南风。 

     他什么时候迷上日本某些操作技术,并开始深入实践。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对新事物有强烈偏好的人。 

     有一日,他拿着计算器在校对账单,我忽然发现他有一笔很大的盈利,忙问他是怎么得来的,他神秘地伸出一手指,放在唇边说道:“下了班后,再跟你说。”

      收盘后,我们去练射门,他讲了其中缘由:“我复印了一些资料,日本有一种理论,叫做‘黄金交割’,意思为临近交割日的品种,由于实盘与资金、现货价、仓单价、期货价等方面的差异,行情会在交割日的前一个月会朝一个方向挤压,直至交割那一日。现货商、进口商、销售商、投机商经过长期的较量,都会在最后一个交易日作出了断。行与不行,决定了行情的单边倾向,你有没有发现?”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这风险太大了,万一不成,后果难堪,不是拿实物来交割,就是将实物提回家,或者干脆让交易所罚掉大半款子。”我说。  

    “是啊,但你要知道,期货本身就是高风险,有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富贵险中求嘛。再说,最后的决战,它的方向性最正确。”他胸有成竹地说。 

     听了他的这个理论,我开始注意交割的品种,交割日的方向了,虽已看出端倪,但我还是不敢下手,实在玩不起。

      那个时候,全国交易所有十几家,许多交易所急功近利,座市商如狼似虎,散户胆大妄为,近日逼仓行情常有发生。小金玩着火中取粟的把戏,半年下来,三把行情把他给赚肥了,于是他打算出国。 

     以后的一段时间,他的心就不在期货市场了,奔来奔去跑出国签证,有一阵子索性不见了踪影。

      二个月之后的一天,他突然撞进门来,一脸得意自满的样子,“再做一把行情,就到加拿大去了。”听这口气象是出国已经搞定了。

      非常可惜的是那一把行情没有按照理论上的走法走,而是在交割日的前一个月,先上后下,而后乱跳,小金忍耐多时,最后想平仓,却找不到对手,大好江山,毁于一旦。 

     “我违反了一条操作原则,”事后小金心情沉重地说,“绝对不可做闲散品种。” 

     “是啊,持仓太少,平日交易又不活跃的品种,还是少碰为妙。你可以从头再来。”我安慰道。 

     “我还是先出国,不过,我会回来,你相信吗。”小金居高临下地说。  

    “我相信。”
     
  8. 美人有幸


    都说红颜薄命,其实是一种传统落后的看法。现实中,往往并非如此。

    江南小镇沈塘,是一个水清柳细古风犹存的小镇。镇上除了一家老字号的酿造厂外没有什么现代工业。此镇可能由于水好的缘故,不出猛汉,专出美女,冷不丁地冒出个小妹来,惊艳绝伦,让人拍案叫绝。文革后期,有一位叫阿幸的美女,突然象彩虹一样进入了人们的视线。其父亲是酒厂工人,母亲是农民。插队的上海知青整天在她家门口搞活动。一位非常幸运的短腿王子得到了阿幸的垂青。可悲的是,一年以后这位短腿王子长了翅膀飞回了"阿拉"上海。留下可怜的阿幸独自望天。

    父母心痛啊,想找了一个普通的酒厂工人,把阿幸嫁了算了,阿幸死活不肯,没有办法,谁都能理解阿幸的心情。那阵子,整条街上的人都在为阿幸担忧,有人甚至想赶到上海去,将那可恶的负心郎给撕了。但时间冲刷着一切。一段时间过后,很少人还记得这件事了。阿幸的话题淡出江湖,被他人取代了。93年秋季,我在上海金交所的一家期货公司的大户室里遇见`了她。她变化不大,依然目含桃花,风韵犹存,一副款姐气派。从她那里知道是以前的短腿王子,在上海做了几宗钢材生意,发了,便把阿幸招了出来。人么,我想不能说他好,也不能说他坏,有点良心就行了。阿幸的初始入金有50万,我到那里的时候,已赚了30万。

    美人做单不讲任何技术,是一个完全的跟庄派。她用那美丽的桃花眼盯着电脑,我认为简直是一种浪费。我不知道她在盯什么。行情有利于她的她就会变得仪态万方`,行情不利于她时,她就成了电脑前的冰美人了。

    最压抑的行情是见到她后的第二个月,盘来盘去,她做的是多头,价格却往下滑,可能是行情扭曲的时间太长了,冰美人有点顶不住了,亏损额已进入本金的一半了。有一天,她站在高楼的窗边往下看,看了好久,我真担心,她有往下跳动的冲动。我走过去想跟她说些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怎么说。看着楼间风将纸片高高的扬起,心里满是苍凉感。阿幸转身过来,突然对我说:"我们去蹦迪好吗?"

    蹦极?"我吓了一跳,好好的要往悬崖下跳,真是疯了。

    "不是,是去跳跳迪斯科。"她的双眸柔情千万。

    谁又会拒绝阿幸的建议呢,但大白天去蹦迪,还是疯了不成?

    等弄明白我们还处在交易时间的上午,阿幸才不好意思地笑了。

    晚上,我们公司二人陪她去夜总会蹦迪。那晚阿幸一身极现代的装束,真让人想不到,文静秀美的阿幸,下了场子竟会象火一样的燃烧,几乎是活脱脱的一个吉普塞女郎爱斯米拉达,整个迪厅都被她的活力感染了,我们更是激动不已。曲尽人散,我顿感万般愁怅,阿幸是个文艺天才,却被小镇所埋没,大好年华无情被荒废,而今又闯进了一个危机四伏的期货丛林,这美丽的脸庞与身肢,随时随地有被蒸发的可能。

    还好上苍有眼,一月后忍耐多时的多头,井喷而出,以相度夸张的动力,向上狂涌。阿幸也知道大胆加仓。一个月的行情是翻天覆地,对于阿幸来说可谓是换了人间。当她平掉最后一张单子时,就对我说了:"我够了。"第二天她提走了所有的钱,并告诉我,她要去做外贸了。

    一年后,我在上海一家咖啡屋里又碰上了她,她穿着时装,淡妆,一脸清纯,一点也看不出她有数百万的身价。我们谈了好久,非常畅快。她告诉我,她平时除了接一些外贸单,还在上海外国语大学进修英语,日子过得充实而又轻松,她还说:"人生就是一个'赌'字,一万赌十万,十万赌百万,一年赌十年,一生赌三生。"她的这些话,我特别能理解。

    未了,我赞美道:"阿幸姐,你很走运,又很美丽。。。。。""不,女人过分美丽,往往会带不灾难,女人要美丽,但关键还是要聪明,聪明,你知道吗?"她用食指在太阳穴上转了一下。"我不是美丽,而是聪明。"咖啡的浓香飘散在四周。聪明的阿幸,眼含着未来的故事,谁会象她那样如此的幸运呢?
     
  9. 美曰黄埔


    夜上海的歌,总是那么风情绵远,哼着那样的歌,迎着舒爽的江气,走在霓光闪烁的外滩石岸上,心中会涌现出一种说不清的缠绵之情,或怀旧,或憧憬,或留恋,或感悟。如果你是一个从事期货近十年的期货人,一定会在这种温情中感到某种失落,说不定还会产生一种几世为人的沧凉感。那种感觉是那么深刻,在某个夜色袭人之时,阿宝将这种感觉告诉了我。 

     记得第一次认识阿宝是在浙北的一个中等城市,当时他们由一个台湾人带着以某家“润”字期货经纪公司经纪人身份来搞期货推介与客户培训,阿宝在四位讲师中,讲得最有条理,表述平和而又富有感染力,而其他那几位一副麻将搭子的样子。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很快地与阿宝成了朋友,不久也成了他的客户。  

    其时,阿宝他们也刚刚接触期货,谈不上有什么技术与经验。台湾有一位姓郑的老师在做他们的分析顾问,每日讲点写点什么,他们可以边打边学。虽然他们中有姓候的姓马的姓牛的姓佘的,有时也叫他们一拔子猴头马面、牛鬼蛇神,但确实有不少期货精英。敬业、好学、精进、热情是他们的优点。 

     上海十六埔码头附近的绿苑大厦,掩映在其他摩天大楼之间,并不十分起眼。但由于大厦内有期货的存在,在当时名噪一时。江浙沪一带的才子佳人,商贾惷头都汇集于此,争相将人民币换成美钞,来抄美国“康麦克斯”的品种。楼层内刺眼的灯光以及电脑忽闪忽闪的萤光,加上经纪人奔来跑去不断晃动的身影,听着有人在狂喊买进或抛出,让每个进入大厦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幻觉――抢钱的时代到了。 

     阿宝是经纪人中的佼佼者,一张圆脸,诚实而忠厚,深得经理的器重,晚上外盘开市前,他会非常虔诚地就行情的发展询问台湾分析师。这位台湾老师曾有著作见于大陆书市,在期货方面很有造诣。手指带一蛤蟆型翡翠戒,他用台湾普通话告诉你行情发展的三种可能性:或上或下或盘整,你都得充分的注意。他还告诉你平时要多抄单,练练“降龙十八掌”,从基础开始,先练“亢龙有悔”之类,循序渐进,用不了数年,你便可步入大师的行列。讲得阿宝満心欢喜,频频点头,等到自己坐到电脑台前,又不知刚才大师所云是甚,真是奇哉怪也。看着红绿变幻的行情,阿宝常常迟疑再三,不知何处下手。 

     这家经纪公司的经纪人都有画即时图的习惯,这可能是公司里的要求,阿宝也是一边在指尖转着笔,偶然停下画几笔,一边不停地说些废话。康麦克斯交易所的交易品种很多,有铜、咖啡、猪脯等,经纪人一般都喜欢做当日振荡幅度大的品种,象咖啡、黄豆等。

      93年咖啡品种非常活跃,阿宝以即时图趋向决定着做单的方向,由于即时图过于敏感,又往往是小处明白大处茫然。因此,在行情发生大转折时,阿宝的图表竟不知从那儿接,就象美国打伊拉克一样,原油k棒飞出图表外,对你解说图表时,只能在图表上方的空灵地带指指点点了。

      阿宝在绿苑大厦内大半年时间 ,以抄单的形式练着““降龙十八掌”,基本上将自己的几个客户,练成了伤残人士,比较著名的单子有:天地大锁单,测顶单,摸底单,无明理由平衡单,反操作狂砍单,蝇头小利乐乐单等等,不一而足。

      通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手法是比先前老到了不少,但心态却倒退了一大步。为此只得请教老师,台湾老师说,你得调整一下,去海边或去山上。作为经纪人或基金经理的调养,到海边不可狂奔畅泳,只可静静地躺在沙滩上,享受日光浴。到山上也一样,不可剧烈运动,最好让人抬上由去,象抬那些老头老太那样,这们才能让你着养成心若止水、静如处子的境界。阿宝噏着嘴,心理犯嘀咕,这样能行吗?

      以后,这家公司可能涉及一些黑暗的东西,被关闭了。但阿宝等同仁们恰好赶上了国内的期货大潮,许多大公司将他们聘去委以重任,这似乎为他们准备了一个时代。阿宝他们自诩是“黄浦”一代,在上海期货界号称老大,有一阵子狂得让人难以接近。有些期货品种的急战,常在他们原有同事之间进行,持仓、成交量公布后,有人会打电话,告诉对方,他是“黄浦四期”,严然是白山黑水、南打北拉林彪与杜聿明呢。这种格局没维持多久,许多人纷纷落马,转业换行,但到目前为止,依然还有不少“润丰”人,活跃在期货市场的第一线。阿宝可以算是他们的代表了,对于期货,他们从吸引、着迷、投入、到失落、无奈、迷茫,再到精进、坚持、守候。中国第一代期货人走得弯路比谁都多,能坚持下来的都堪称人中俊杰。既便是貌不惊人的阿宝,骨子里照样有着让人由衷钦佩的精神,他们还坚持,他们还在守候,守候一个期货春天的到来。

      午夜风情绵远的歌声,又一次被南风吹起,我和阿宝要上海街的大排档上喝得醉眼朦胧,二人勾肩搭背,哼着走了腔的调,步履蹒跚寻着歌声而去。
     
  10. 命不该如此


    老丁是个非常和善的人,一张弥勒佛的圆脸,整天笑咪咪的,一副捡到元宝偷着乐的样子。在还没有期货市场的时候,他一直在市里的一家影院当经理。

      早年,他撑着船下乡,为农民兄弟放露天电影。后来,用摩托跑片,风里来,雨里去,一点一点创下了这点影院的基业,很不容易。

      正当他有点心满意足的时候,突然被一场强烈的期货风吹到了上海。按他老婆的意思是到大上海来见见世面,锻炼锻炼。

      初到上海,小试牛刀,只二三周的时间,老丁的本金翻了一倍多,这还了得,那几乎是干影院跑片100年的收入,看把他给乐得,逢人便说期货“爽”。 

     于是,他扩大资金规模,在上交所包了房间,作工作室,俨然一副国际投机家的派头,说话音量比以前明显放大二三倍。一般情况下,他可以边打牌边做单,眼角朝电脑瞅一下,就可知道做空还是做多,以至于跟着他的几个小同乡都将他当成活神仙了。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把多头被关进之后,二头的单子锁来锁去,在不知不觉中,兵败大半。这下老丁慌了神了,钱来得容易,去得更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工作时间他不再打牌,他觉得喊声太大,明显影响到行情判断,他改下棋了。 

     “这可是做金融买卖,极品生意,得静静地来”,他这样说。棋旁边有一门直线电话,直通场内,单子进出方便。

      由于被行情长时间的折磨,再加上烟酒不断,有一段时间,老丁那弥勒佛像的脸有点浮肿,人都有点迷惑了,行情不管朝哪边走,他都要发出紧张的叫声:“喔唷唷,又涨了,”或者“喔唷唷,又跌了”。

      有一次,周五下午,老丁做进了880手单子,然后专心志致地下棋,待得收盘前一刻,行情开始向上挤压。 

     “喔唷唷,涨了”,老丁神色慌张地叫道,赶紧打直线电话,但场内占线,这种情况在行情大的时候经常发生。老丁直到收盘都没有打通电话,他窝火透了,大声地骂人,把个电话机也摔了,我好歹一阵劝说,才将他平息下来。当晚,我们就开车回郊外的老家。我没注意老丁做的是空头还是多头,但看其状况,可能是空头。 

     夜半近1点,老丁打电话来约我去大排档喝酒,以解愁闷。待得结帐时,他竟从裤袋中摸出一把棋子来,这把我俩给乐得。  

    “也罢,周一再说,”酒灌足了,老丁又恢复了一点洒脱劲。 

     到了周一,老丁一看帐单,竟发现自己做的是多头,待得明白过来,不禁发出一阵狂笑,我也替他高兴。旁人都说老丁是个福将。只是周五,他已昏了头,不知自己下的是什么方向的单子,白白折腾了二个休息日。
     
     那一日 ,老丁又开始聚众打牌,高声喊喝。但行情在上半日向上冲了后,到了下午,急转直下,大单量往后封压。可老丁这时心态好过了头,理也不理,翻牌扣底照打不误。 

     到了第二日,一个跌停板。以后的结果就是,半个月后老丁暴了仓,被扫地出局。 

     2年之后,我去当地的影院看美国,只见老丁在影院门口检票,完全一副庸俗市民形象,再也找不到当年吆五喝六“国际投机家”的影子了。

      老丁见了我,也是一阵儿童般的高兴。还说:“那一天,如果不打牌就好了。”

      我俩站在门口说到开映,我见许多人平静地坐到位子上,心想也许每个人身后都有一段倒海翻江的历史。
     
  11. 人在赌途
    陈四的赌品,很有特色,不管是麻将还是梭哈,都喜欢做大,不喜欢做小牌。他们自己有一拨固定的牌友,陌生人一般不会接受。在上海的大饭店里包了房,白天做期货晚上玩牌,按他们自己的话说是‘白天期货,晚上现货’,一年四季从不间断,谁赢了,到乍浦请吃饭,谁输了靠边站。事实上,在上海如此赌民,已难以记数,总体还归类于娱乐与良性范畴。

    陈四长得又高又瘦,手很大,一张麻将脸,平时一脸烟气,偶然泛些青光,出手阔绰,拎着刚从银行里领出的钱,“啪、啪”在桌上将其拍松,而后付去所欠,余下塞进自己的上装口袋,表情木纳,嘴角上的烟熏得一只眼睛咪起,一副深不可测老辣的样子。

    赌徒进入期市,在很大程度上归结于现货难做。社会有这么一个阶层,一定有它生存的土壤与理由,早期这拨子朋友在做现货时,可以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手里捏着上千吨钢材的单子,卖掉几张就可挤身于富豪行列,现在不行了,是买方市场,玩不转了,于是只能在期市里寻求梦想。

    陈四做单的大小,常常与一二次豪赌联在一起,豪赌的输赢,决定他做单的方向与大小,当然他十分重视个别庄家的意见。初进期市,单子的进出全由庄家一手操办,你有多少资金,则每日可分得多少单子。陈四他们一般不动什么脑子,每晚只管牌桌上的事,刚来时,手上钱多,因此赌得也很大,一年之后,在期市里被杀了几把,他们的赌资也慢慢缩小了,豪气也没有以前足了。但赌品不改,赌风依旧。

    到了他们的住处,不必开口,只要坐到桌台边,你就准备上牌开赌吧,除非你口袋里没钱,打算做瘪三,否则一个通宵肯定跑不掉。如果你赌技尚可,那么,三个通宵将你吐尽所有,他们有的是时间与精力。

    95年,陈四向上海一位朋友借了一千万,打算在期市里恶狠狠地捞一票。初进单那几日,陈四赌得很狂,那双青筋暴凸的大手在麻将桌上娴熟地游来移去,时而满足,时而迟疑,时而懊丧,时而果敢,时而得意,他赢不赢钱,只要看看他的手,就知道其中一二了。以后的行情,并不如他所愿,而他牌局越赌越大。事实上,人在压力面前有许多形形色色的表现,或烦燥,或偏执,或疯狂,或心慌神迷,或无所适从。疯狂的豪赌与压力有关。两个月下来,即使是乍浦路上名餐馆的名菜也食之无味,再看看那几张麻将脸,委实与鬼脸无异,陈四那一千万也在期海里无声地消失了。这件事直到他的朋友来向他要钱时,他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位朋友来了也不多说话,只是说要了钱就回去,否则无法向单位里的人交待。牌友里多了一位债主,这麻将玩起来就很乏味了。没有办法,只有找大庄家帮忙。“钱没了,交情还在,你看着办吧,在分些单子给我,让我不要死得太难看”。交情还在,自然一切都好办,陈四又捏了一把半死不活的单子。但不管怎么说,希望还在,债主那边还可以搪塞。又一个月通宵达旦的玩牌,只玩得眼晕耳鸣,虚过了头。现货玩伤了人,期货却无端地送上钱来。那把半死不活的单子,在行情的追赶下,竟成了绿钞,一千多万的赢利,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进了陈四的账号。在几乎神知麻木的情况下,陈四还掉了朋友的一千万借款,自己账上尚有五佰余万的利润,接下来陈四被送进了医院,晕头晕脑地被挂了两周的点滴,这才让他恢复了一点正常的感知,然那双死鲈鱼眼再也转不过神来。以后他好几次想为自己有一大笔钱而兴奋快乐,但怎么也兴奋不起来,整个人与思想像晒干的咸菜,没有了一点生机,好在缓慢的思想还能给他一点指示。赌运尚在,有何惧哉!期货“现货”接茬干,在期货里陈四第一次巧妙地分了仓,让另外一家公司的经理管理他其中的一百万,其它照旧。狡兔三窟,他也知道其中的道理。牌桌上的事依然大小分明,有一位常常跟着他们的二流角色,也常常在他们的牌桌上分到一些残羹。每月下来也能弄到四五万,这是赌徒生物链。赌使人迷失方向,但古今中外,又有哪个时代、哪个国家、哪个民族、逃得了“赌”的干系,抑或早期人类从树上下来开始陆地生活,就带有明显的“赌”味,这一赌,开创了人类的文明史,于是这些猿人的后代或多或少都带有那么一点赌性。陈四他们仅仅是千万赌民中的一分子。

    去年,我去上海碰见他们,他们的赌圈没散,并且到澳门去玩了几把,输多赢少,在饭桌上说得最多的是牌局的事,偶而提及足球与期货,他们的生活没有丝毫的改变,看起来这辈子也不会改变。人在赌途,难见归途。
     
  12. 塞外高手

    浙北有一家金属公司,老总很具超前意识,除了经营大批量的钢材现货,还涉足地产业及期货业,苏州的那把线材庄让他饱赚了一把。我去那家公司时,一位科长就这样向我介绍:“让你见见一把就能赚伍仟万的老板。” 

     由于老总事务繁多,心挂数头,期货上不免频频失手,为此,由朋友介绍到北京请一位高手来控盘部分期货资金。 

     高手来时,老总约我们过去一起吃饭,寒喧之后,定眼一瞅,不免丧气,来的不过是个姓徐的老头,夹克衫上装,蓝布裤子,退休工人一个。但此人嗓门贼大,中气十足,虽不知其操作水平,却知道他高层有人,当时在期货界里,呼风唤雨的顶级人物,有一位是他的旁系亲戚。一顿饭下来,老总觉得找对了人。 

     而后,公司给他单独地安排办公室,配上了高档办公桌,真皮沙发,两门直线电话,俨然一位基金经理的派头。

      每次打电话,总让人觉得他听觉上有什么问题,喊声震天,使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做了多少单、什么方向。如果没听见他在喊,那一般情况是他在办公室里小息,如雷的鼾声,时不时地从里面传出来,能使办公室的玻璃门沙沙作响。偶有电话钤大作,鼾声才会嘎然而止。

      94年的那把铜,尤如他的鼾声震聋发聩。老徐在图表跳出盘整之前就已埋进大量多单。10月21日,内盘大幅度上攻,以600多点涨幅上封涨停板。再看老徐,目露凶光,手捧一只泡着两支人参的大玻璃瓶,在交易厅与办公室之间不停地来回走动,痰咳之声惊天动地、慑人胆魄。一把井喷式行情做下来,把他原本红朴朴的脸搞成了土灰色。在最疯狂的那一刻,据说赢利有两千多万。

      到了10月底,经理请吃饭,我们都对老徐的手段表示钦佩,而他高声痰咳之后却说道:“赢了点小钱,葱姜钱。”

      由于老徐是新疆人,我们都称他为‘塞外高手’。 

     11月3日,那日的前一个晚上,我们听说,高层对原材料大幅度上涨有利空的讲话。内盘铜只上跳百把点,形势明显不妙。但老徐依然大声地报单,我们只听得“买进、买进、再买进”之类的话,当日铜价,振荡700多点,成交量巨大,最终以跌停板报收。第二日依然是跌停板,第三日还是跌停板,这下老徐的痰咳声突然消失了,通向散户厅的后门也关上了。我知道他那日超量买进,只须三个停板,便可暴仓。残酷的行情连封了五个停板,老徐被打暴了。他不但没有把“葱姜”钱拿进,反而输了一笔“葱姜”钱。 

     “我本可填进一千万的,但来不及啊,时间太仓促,太仓促了。五个停板,五个停板。老徐,你这,这是怎么做的呀!”老总万分悲痛地说道。 

     老徐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是叹气。  

    “我判断有误,不过,我北京的朋友输得还要惨。” 

     老徐没多久也离开了那家公司,而那家公司从此开始走下坡路了。
     
  13. 商人之惑
    阿丰是做边贸起家的,80年代末,就已将触角伸到了南疆。早期的边贸风险很大,通过南疆各关口过来的货物,大多都是些废铜烂铁,或者野生动物之类。这些东西识别、检验、收购都非常麻烦。阿丰一开始做些紫杂铜,而后收购电解镍。那时,沿海城市刚刚开放,对于这一类废旧原材料需求量很大,而且价格一直在攀升,因此再麻烦、再有风险的事阿丰也照干不误。但具体到每一笔交易上,他处处体现出商人的精明与小心,能省则省,能让对方承担的风险,自己绝不沾边,但结果必须对自己有利,因此 ,几乎每单生意为了那几块钱,都要与供货商吵得不可开交。

    当时边贸俄罗斯镍块,每吨3万8千元左右,加上短拨运费,运至上海,成本最多四万一吨。而上海钢铁厂订货价为6万元一吨。你看看,阿丰的一张合同百把吨,一年多连续不断的做下来,让他狠狠地捞了一把。虽然人弄成了一个难民形象,精瘦、乌黑,但也很值得。以后,竞争对手多了起来,边贸也难做了。

    我把阿丰归属为纯粹的商人,是因为他身上具有现时商人所具有的所有品质:精明、狡诈、贪得无厌、惊人的渗透力、极端情况下的背信弃义。与他做现货生意,你得要有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保不定什么时候,他跟你一热乎,就把你低价给卖了。

    93年春季,阿丰开始进入期货行业。当时 ,江浙一带几乎所有跟原材料销售有关的的公司、企业、个体都带着麻木的热情与暴富的梦想,纷纷地投入进来。市场总是来者不拒,管你是大钱还是小钱,天才还是白痴。

    阿丰从一开始介入,就好像比别人多了个脑袋,先是对整个市场及经纪公司做了个调查,而后定两家期货经纪公司,开两个帐号,用别人的钱下了第一张单子。当对期市风险有了基本感受后,才拿出自己的钱进入期市。93年3月初的那波涨势,让他小赚了一把,由于他精力旺盛,又天生爱侃,很快在他周围自发的形成一个期市沙龙。而他整日像一位尽职讲师一样,吐沫四溅,滔滔不绝。技术上怎么看,基本面怎么说,操作上如何下手,一套一套的,俨然一位资深的分析师。偶然也会和一些不卖账的抬杠友吵得脸红脖子粗,直到双方气馁,方可心满意足地回家。

    93年下半年,国内期铜跌得很惨,那些自发来到期市沙龙的哥们,一半变成了疯子,一半变成了呆子。市场的残酷,超过人们的预期。阿丰在所谓大势理论的指导下,险些被行情整死。

    94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阿丰在租的宿舍里,穿着单薄的衣裤,咬着牙,浑身发抖,在那里潜心研究。 他天生不屈的性格,使他很快重拾信心。94年4月之后,他在期铜市场一路小心地做多,一年之内只朝一个方向做,使他获得较大的盈利。

    那时候 ,你如果在电梯口碰到他,他一定是敞着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以后他转战数个品种,夹板、线材、绿豆、大豆,收获颇丰。特别是那把绿豆第一轮的空,更是做得漂亮。有数家公司通过关系,将他请去解盘。有一家内地的大公司,还拿出三千万,非常虔诚地交给他直接操作。这下完了,阿丰好几次在恍惚之间不知自己是谁了。看人已不再用正眼瞧人。“绝对多”或“绝对空”已成了他的口头禅。办公室的多门电话,钤声不断,除了下单,他每日打电话说出来的话比人家正常社会人一年说的话还要多,非常奇怪的是从来没见他病过、累过。

    在指挥集团军作战中,阿丰开始还尚能自如地运作,但随后就有些艰涩了,也许是风险与利益比值不相称的单子做得太多了,抑或还在考虑手续费利益问题,或者“绝对”的东西多了点,半年下来,去了三分之一的资金。内地大公司的老总有些紧张了,匆匆赶到上海与阿丰商量对策。经过深思熟虑,阿丰提出打空11月大豆拼死一搏的方案。“因为所以”一大堆,还有许多大公司与己同谋,老总觉得理由很充分,于是分仓介入。

    七月至八月,行情是死水一潭,好多次有突破的症兆,但随后又消失了,依然是毫无波澜。几乎把所有人的信心磨去了。8月7日,行情突发向上,阿丰有些迷茫,但随后连跌三天,阿丰大笑了,“某真乃神人也,果如所料,太绝了。”8月14日,行情又反向上拉,连续十个交易日,阿丰顶不住了,胆怯了,一顿狂斩,将自己整成重残。10月中旬,典型逼空行情拉开序幕,那几日,阿丰如热锅上的蚂蚁,强忍痛苦,心气提到了嗓子眼。有一个事前与阿德同谋的大庄,来电催促道:“你不割肉,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阿丰就这么栽了。

    虽然阿丰又施展奸商绝技,找到期货经纪公司的法律软肋,予以猛击,赖回了一些生活费。但他人生辉煌的一页就这样被无情地翻去了,留下的只是痛苦与茫然。
     
  14. 四度空间

     阿兴是一位期货圈内有名的理论家,早先许多新鲜的期货操作理论都是由他学习后再传播出去的,因为他有个唐哥在国外,可以搞到一些书。 

     90年代初,国内期货刚开始,相对来说这方面的书奇缺,谁能说出一些新的技术谁就会受人尊敬,那时候,业内人士学习的气氛浓,对于那些顶尖人物来说几乎达到如饥似渴,废寝忘食的地步,这一点毫不夸张。

      如果有一些新理论出现,我们就会不加分辨的照单全收,通过一段理论的实践后,再来证明理论的行与不行。 

     阿兴在这方面的尝试为最多,一阵子试波浪理论,一阵子又试小日子均线理论,一阵子又对能量潮感了兴趣,一阵子又对黄金交割着了迷。每试一种理论总觉得自己在层次上提高了一层,但在操作上似乎总是后退了一步。要知道,钱是赢不尽的,但却很容易输光。为此,在人个性的作用下,许多有价值的理论,都被这些理论家一一抛弃了,代这以往往是一些无用而又难懂的东西。 

     有一日,开盘前,我见阿兴额头耸的高高,端坐在电脑前,一幅神闲气定的样子,知道他一定又学了什么神秘的理论。因为前一阵他有点神秘兮兮,双目中流露出狡黠的光。由于自己正在狂啃墨非,因此对他不太理会。

      待到开盘五六分钟后,价格缓缓上扬,但见阿兴面露喜色,我知道他要发话了,“老兄,我这几日学到一种非常有用的理论,”他停了片刻,看我有何反应,我顿作热切状,他放下架着的腿,似乎要滔滔不绝了。那阵子,许多理论家都极想把听众捏成话筒。

     “四度空间你听说过没有”,他眼中满是尖锐的光。 

     我摇摇头。 

     “哈,背!没有听说过,那就很难跟你说清楚了,农民!”他的手指迅速地在电脑的键盘上翻了个花。

      “你看,今天的走势就是昨天走势的延续,昨天的成交价值区已经决定了今日的开盘价,这一点我在昨晚就已经量定了。”

      “......”我觉得很神。 

     “价值区间的走向是由市场自发的响应的,懂不懂?” 


      我听了有点深奥,说“有意思” 

      “你根本没懂,”他一脸鄙视的样子,“市场每天都会给我们一个价格趋势,给我们一个运动的轮廓,一个总体的面貌,你要把握它必须掌握市场的摆动因子,嗯!”他的口气勿容置疑。 

     我越听越虔诚,恭敬得几乎像他的家奴。 

     “现在我观察市场巳用全新的角度了,以前的理论与交易行为简直不值得一提,浪费,浪费!”

      他恶狠狠地喝了一口茶,用力地啐出茶叶,他为浪费时间在其它理论的研究上而犯恨,“呸!” 

     “市场的价值区间,交投方向和交易逻辑是我近期研究的重点,而且效果不错,嘿嘿,”他脸上没有任何笑的痕迹。 

     “这个市场涉及到四个方面的问题:何价,何时,何人,何事,这就简称四度空间,老兄你听懂了吗?” 

     我似懂非懂,但敬佩之心油然而升。 

     “嘿,老兄也就是我能给你讲讲这些理论,换作旁人,哪会这么无私啊,对不。”

      “是啊,是啊,咱们是哥们吗”我一脸讨好的样子,“那么落实到实处,具体怎么个操作法?”我很实用。 

     阿兴马上警觉起来,站起身来把门关上,我知道他不希望将技术外传。 

     “作为理论的研究者,更多地是希望在实践中得到验证,说白了就是要得利。也就是大哥你了,今天算你碰上了财神,说给你听听也无妨。具体吗是这样的,首先,在收盘后对当日的价值区间稍加分析,而后定好一个心理价,第二天,开盘前,不要再作更多的分析,你要作的是在开盘前的那一刻,稳定心态,而后将你昨晚定好的那个方向,那个价在开盘五分钟前往盘房里一丢,你就等着收钱吧,记住你绝对不要盯盘,那一套没有用。” 

     “这一丢......就收钱??”我有点找不到北了。

      “老兄,这叫打‘闷包’,这是运用四度空间的最高境界。闷包,懂不懂!?” 

     “四度空间.....闷包?”我几乎听呆了,但从此以后,我对四度空间有点敬而远之了。
     
  15. 涛声渐落

    阿涛去浙南一家期货公司搞经纪人培训时,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衬衫,拎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戴着一副冒傻气的黑边眼镜,有三分绅士味,黑色的皮鞋,油光哇亮,象外国老式的银行职员,刻板而又严谨。但真到了招聘经纪人的那天,他的刻板味突然没了,他暗地里告诉我,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漂亮女孩来报名。我知道他还没有女朋友,“怎么你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狡黠地一笑,转身相当敏捷地下了楼。 

     那天,来报名的经纪人有四十多位,大学生有十来个,高中生居多,其中有一位高中生天生丽质,撑着一把很小的太阳伞,左顾右盼的,当阿涛告诉她,可以参加下周的培训时,她一脸惊喜,以为找到好工作了。阿涛告诉我,这些高中生,有很强的亲和力,特别是那个“小阳伞”。鬼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培训期结束,“小阳伞”的亲和力果然了得,拷客工作铺开后,阿涛立马成了“小阳伞”的马前足,他们一连拜访了20多个客户,虽然一无所获,又说得唇焦舌烂,但心情还是很愉快。晚上在江滨公园,一边总结拷客经验,一边谈情说爱,好像工作得很有章法和成效。 

     一个月后,阿涛本该回总部了,但他坚决要求留在南方,因为:“这里市场前景广阔,很具开发潜力”,于是他留了下来,几周后果然出了效果。有一位房屋租赁业老板,愿意来试一下,老板是这样说的:“我去澳门赌过,去新加坡也赌过,一般手法我都见过,我输的钱也不下一两百万,到期货里来赌,我才不像别人那样做缩头乌龟呢,试试看又怎么样。”他壮着胆就进来了,先打了三十万,由阿涛指挥操作。97年初,郑州绿豆还在涨势上,阿涛带着初入市的老板一路拼买,狂赚了一把。把个老板乐得心花怒放,连走路时手指还在神经质地捻动,像在不停地数钱似的。三月之后,绿豆开始下滑,阿涛判断是调整,于是在一些明显的支撑位上,逐步建仓。这次是套了个把月,行情又开始向上狂窜,阿涛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整天扎在经纪人堆里夸夸其谈,不知疲倦。但老板却另有看法,他认为阿涛的作用微乎其微,主要还要自己的判断与指挥。由于蠃了钱是谁的功劳显得不太重要。“福兮祸所依”,成功来得太快,往往暗藏杀机。9月后,行情掉头下泻,这次阿涛的判断发生了本质性的错误,他又在所谓的支撑位上分量建仓,但阴棒是一根接一根,像吃了“泻不停”似的,哪儿都没了支撑,待得仓位打满,行情依然下滑不止,阿涛神经质地眨着眼,表示有点糊涂,又觉得苗头不对,但所套过深,他依然幻想明日的反转,他告诉老板明天会涨,但行情没有听他的话。隔了一天,他又告诉老板明天会大涨,他将“大涨”二个字的声音放大,但行情还是照跌不误。中间老板追加了三次资金,加上开始的蠃利,共有600万资金被套,好几次都被拉到枪毙的边缘,人所有的才智到了这里变得毫无用处。熬吧,看谁乌龟肉吃得多,阿涛在天天盼望行情大涨的过程中,变得焦燥不安,双目干涩,手指疯也似的在键盘上跳动,翻看各类指标。原本一张生动的脸变得枯槁不堪。“小洋伞”更是摸不到方向,想叫阿涛到江滨公园走走,阿涛嘴里说来说去只是那么几个字“明天会大涨”、“可能是涨停板”,爱情谈得乏味透了。 

      一个多月熬下来,老板与阿涛整个的变了味,老板再也忍不住了,因为追加资金的通知单是一张接一张。但阿涛还是认为明天要大涨。“你看,这是最最关键的支撑位啊,铁底!明天铁定大涨,不涨杀我的头。”阿涛红着眼说,一副焦头烂额相。  “我看这狗屎是没了底了”老板一脸酱色地说。 

      其他客户见了阿涛也会这样说,“阿涛啊,明天大涨是吗?”其中“明日大涨”是学阿涛的口气,弄得他脸像铁板一样的冰冷。老板最后一次追加保证金时,阿涛面如土色,我将他拉到一旁,告诉他丛林战,生存为第一重要,保存实力,哪怕只有一点点星火,亦可燎原,但他已听不进去了。 

     “到了现在这个份上,还能灵活个熊啊,保存个屁啊,你不必再来说了”他没好气地说。

    也就是这时,“小洋伞”离开了阿涛,带着一脸失望,到商场去做香水营业员了。经纪部缺少了“小洋伞”,好像整个地失了色。

    灰色的时间像压路机一样向阿涛碾压过来,那几日室外是愁云惨淡,阴风怒号。阿涛坐在那里,好像一个垂死的人等待着死亡的判决。只几天时间,阿涛所带的老板被彻底消灭了。

    阿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司,以后有两三周时间没见他的踪影,我以为他回了总部,但联系后也没见到他,到“小洋伞”那里一问,说是两周前见过他,站在商场的门口,没有打招呼,他看上去情绪很低落,我想可懒得见人,自己到哪里去养伤了。

    但有一天,我上街买日用品,忽然看见憔悴的阿涛沿街边独行,我赶紧上去与他打招呼,但他目光游移,好像并不认识我。我在他胸口拍了一下,他却毫无理由地朝我笑了笑,目光穿过我的头顶说:

    “你是知道的吧,昨天是涨停板,明天还是涨停板,你信不信?”

    我发现阿涛神智明显出了问题,于是将他硬拉回了公司。在将他送到精神病医院的路上,他还在说“不到6个涨停板我是绝对不会平仓的,任何人的建议我都会当狗屁看待。”

    我感觉很凄凉,也很惋惜,在极少数人成功的期货界里,残酷的事常有发生,问题在于面对滔滔大势,每一个界入者,应该保持怎样的心态,应该坚持怎样的策略,才能不至于被轻易击毁,这是一个值得长期研究的课题。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做到“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已挤身成功者的行列。

    离开精神病院时,我们在老远还听见阿涛在喊“涨停板了!”
     
  16. 王濬楼船

      石头城,虎踞龙蟠,风流无限,一座历史名城。前不久,我和阿俊去南京访友,曾在长江边伫立,看着大江东去,浪拍江岸,心中不免感慨万千。由于阿俊近一二年在期货市场收获颇丰,谈吐中讲到的都是些征服者的典故。因此,我在长久眺望之后,恍惚间仿佛看见江面上有百万雄师踏江而来,又仿佛是曹魏大军,舳舻千里,顺流而下,转眼又好像是晋武帝的王濬楼船浩浩荡荡,擂鼓东进......忽然一阵江风吹来,眼前的重重幻影逍遁得无影无踪。真实的阿俊和我,站在现实的江滨上,江水无言,毕竟东流。 


     阿俊毕业于名牌大学,相貌英俊,目炬如电,嗓音华丽,若让他做央视政论主持人,一定很优秀。但大学毕业后,机缘巧合他选择了期货。想不到,这一选择改变了他的一切。许多年以后,当他拥有上千万资产时,再回头判别那次选择的正确与否,他会幽幽地说“这是命运”。 

     阿俊一开始在上海的一家期货经纪公司做自由经纪人,那时候期货经纪公司收的手续费很高,返还也很多,只一年时间,阿俊打暴了两个客户,自己却赚了不少手续费。不过,客观的讲,客户的消亡,大部分在于客户他们自己,乱做一气,哪有不死的道理。每个经纪人,早期的理想都是想尽早将自己变成客户。阿俊在第二年夏季,自己也弄了个帐号,开始做起一年翻十番的美梦来。这小子还算坚挺,同事一般三个月就被消灭了,他楞是挺过了五个月,最终还是被市场无情地洗劫一空。没了钱只得另砌炉灶,他先去南京、杭州、宁波等地自己同学之间转了一圈,而后又在广州踌躇了半年,之后落脚在杭州一家经纪公司。带了二三个小客户又磨蹭了一年多,又将两个小客户磨成了粉末。弄得他满心茫然,中途甚至怀疑自己哪根神经坏了,操作上老犯同样的错误,真是莫名其妙。那阵子那种入炼狱的感受真让人刻骨铭心。人在最痛苦的时候有两种表现,一是疯狂,放浪自己,二是沉默,收敛自己,阿俊是后者。他在迷惘之际先是设法让自己沉静下来,尔后躲到别人不易发现的地方,找来不少书籍充实自己,其中有毛泽东的有关论著。 

     那一年国庆,他回了一趟浙南老家,一周后,他打电话来说,他打算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到南方城市开展期货业务。我想他这一去,也许将就此告别期货了,因为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以后有近三年时间几乎没听到他什么象样的消息。但有一天,他突然冒了出来,一身休闲装束,整个人瘦了一圈,双目精光大盛,手里捏着一把一尺长的折扇,一眼看去,有半个成功人士的味道了。那天下午,几位老友请他去茶楼喝茶,询问他近年状况,他只说又打暴了几个客户,另外他自己也编好了一个适合他自己的操作系统,成功率很高,“你们等着瞧吧!” 

     以后,我们每天都会听到他那弹性十足的嗓音。在行情的研判分析上,阿俊确有自己独到的一面,特别对大势判断,更是逻辑严密,就大豆而言,他会说南美产区发苗率如何,巴西降雨量如何,美国俄亥俄州又如何等等,尔后得出结论,或多或空怎么怎么地,详尽而周密,听上去很有那么回事。 

     2000年秋季,他从外国网站找来很多资料,比做毕业论文还认真,最后他把结论告诉了同事,并且调来不少资金,在大商所大量打空2001年5、7月大豆,同时下单的人很多,分布各月。2001年11月底,行情往上翘,别人纷纷止损出局,而他却加码进仓。虽然这种方法有违一般操作原则,有加死码之嫌,但他却信心十足。然而,那把行情在发动以前盘整了很久,即使在12月初做进的空头单也经不起日日折磨。有的早已在2、3周后悄然退出,唯有阿俊咬牙切齿地持着仓,他坚信,行情会有数百点的下跌,只是磨得太久,有些心浮气躁罢了。

      在他持仓的日子里,我们常在一起玩牌,阿俊总是不能心平气静地玩,老是指质对家并将其骂得狗血喷头,几乎对家所出的每一张牌都有极大的问题,“为什么出宝二而不出乔片,你有没有病啊!”碰到这样的事,谁做他的对家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你总不能老是跟他叫劲,人家手里有单子,有压力,意志上要坚持,心理有点顶不住,骂几声泄泄恶气,怎么着! 

     12月底,大豆行情开始下滑,1月12日突然崩盘,当日暴跌70点,阿俊却脸皮紧绷,如临大敌,一副“冷酷到底”的样子,嘴里喃喃道“不要乱、不要乱,要沉着、要沉着。”以后他一路疯狂地加仓平仓,三个月里大倒六七把,让他结结实实地饱赚十番。嘿,这小子果然有种,想不到在南方练功三载,竟有如此功力,手段之凶狠,如孔明放火,不得不让人钦佩,那种感觉就象是王濬收降金陵,一气呵成。 
     以后,他来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富有弹性的嗓音也很少出现了。最近听说他去了美国,在炒CBOT的黄豆了。不过,当他在神采飞扬之余略显新生资产阶级派头出现在你面时,你千万不要以为他只是个新经济时代的暴发户。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性格所致,命运使然,他已在期货市场中苦战了近十年,也该轮到他了。作为成功者,心境自然与一般人不一样,读一读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或许你能感受到现时阿俊那自在的情怀。  

            
    西塞山怀古 

    王濬楼船下益州,         
    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         
    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心事,         
    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         
    故垒萧萧芦荻秋。
     
  17. 温柔的青蛇

      西涧村位于杭州西郊区,依山傍水,环境优美。山里产一种蛇,当地人把它叫作春蛸蛇,或扁担蛇,或菜蛇。每年油菜花谢后,此种蛇会大量出现。早年有不少村民以捕蛇为副业,捞点外块,阿德是其中的佼佼者,由于脚头勤,又肯动脑筋,每到那个季节,常见他骑着自行车,驼着蛇袋,奔波在几家大饭店之间,收入颇丰。 

     我认识他是在93年夏季。那天,我们在饭店吃饭,他来送蛇,在数蛇时,竟被一条粗大的青蛇蛟了一口,痛得他倒吸冷气。与我同去的朋友是位外科医生,随即为他处理了伤口。  

    “没事,无毒蛇。”医生说。 

     “真当见鬼了,这种绿蛇从来不蛟人,怎么搞的。”阿德愤愤地说。 

     “你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捉来了,它不恨你才怪呢。”我说。

      几番揶揄调侃后,我们竟成了好朋友。阿德形象奇特,手指奇长,脸色发青,额尖、鼻尖、下巴尖。听说我们在做期货,他来了兴趣,一定要我们带他过去看看,说是要学点正规生意做做,捉蛇太辛苦了,而且蛇捉多了要遭天谴。 

     他来期货公司开户存钱时,只拿了3万元,其中五仟是乱钱,有些蛇血斑斑。他非常激动地在合同上签了字。而后出现的是不能自持的兴奋。 

     非常奇怪的是,他有着与生俱来的盘感。哪方有压力,哪方有胀力,他似乎心中有奇特的感觉。他的兴奋点很低,价格稍有波动,他就会立马兴奋起来。因此,交易第一周他就有了很好的回报。 

     以后,他对“感觉”的研究越来越专注了。单子的进出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那时候行情也走得畅,二个月下来,他本金已翻了三番。我一直在想,这个妖怪,是不是蛇给了他什么灵气,以至他做单这么妖。

    那时候,我们几人常去茶楼喝茶,一来放松情绪,二来探讨行情、交流盘中技术。但我们这些自以为对全套期货操作技术素有研究的人,对他的见解往往无法理解,或者说是不知所云。但他总是跳跃式的表述,振振有词。每周下来,他的收益总比我们好得多,甚至几倍。  

      当他疯也似地跑到大厅,手舞足蹈、大声地说他今天如何如何进仓、加仓、出仓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又赚钱了。 

      他还有个理论,几乎跟国际大炒家汤.博文如出一辙:持仓时间愈短,风险愈低。微中取利,成了他的看家本领,几乎很少有单子持仓过夜。一年下来,不但赢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一百万,而且在圈内也名声雀起。有数家经纪公司以最低的佣金吸引他加盟。 

     以后,他用他独创的操作方法在期货股市之间来回征战。年年都有较大的收益,只是人没有多少改变,依然是那样脸色发青,说话节奏很快,兴奋点极低,对打牌、下棋、麻将之类毫无兴趣。他要与你说话,总离不开品种、价位、多空、盈亏。

       前年秋季,应他邀请,再去他的西涧村时,只见村头赫然矗立着一幢12层楼的宾馆大厦:西涧大饭店,外形极具现代气息。室内装潢亦有三星级档次。阿德说这是全国人民出力为他造的。阿德最得意的是厅大柱上雕刻的那几条上下翻飞的蛟龙,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充满灵气。只是那二条龙略显细小。同去的朋友揶揄道:“有点象蛇。”“你看你说的,又来取笑我。”阿德眨着干涩的眼睛得意而轻松的笑着。  

    “英雄不问出生,阿德有今天,全靠自己的打拼。”我说道。  我环顾四周,突然想说,这里最原始的资本来自于四壁青山之中的青蛇,是它有能力让阿德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有谁不感叹:“啊!这温柔的青蛇。”
     
  18. 夕照情浓

     浙南多山,连绵成势,若遇夕照,景色瑰丽,让人感到天高地阔,人世渺渺。我就是在这样的时分再遇全哥的。当时他正推着他母亲的轮椅慢慢地走在郊外的小道上。

      说起全哥,许多人对他敬佩有嘉,以前做现货生意时,他手下的两拨兄弟为几单买卖打得不可开交,全哥到那里,豹子眼往上一翻,大吼一声,两拨人立马歇菜,恭敬地表示愿意礼让三分。那股子威风,让我知道什么是领袖的力量。 

     全哥的生意,战线拉得很长,管理方法也很土,手下人到他这里拿钱,二三十万的连个借条都不办,随便一包就去了。你以为这样不行,他却说“兄弟之间办事,讲得就是信和义,其它手续什么的都是假的。”

      有一年,全哥的一位兄弟,到期市里胡弄一下,竟然赚了不少钱,这事让全哥知道后,便自己上去看个究竟,期价上窜下跳的活络劲,把个全哥给迷住了。于是他挥师北上,十来个草莽兄弟,怀着对城市生活的崇敬与对城市市民的鄙夷,衣冠不整地住进了高档宾馆。在还没有弄懂期货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开始与行情狂拼死搏,七八个月下来,一大半兄弟折戟沉沙,直把全哥输得眼红脖子粗,报单时的量也没了数,四千手空五千手多瞎喊一气。以前稳若泰山的气度,也在喊声中渐渐地消失了。一年过后,兄弟们一个个像吃了摇头丸似的摇着头离开了他。“大哥,这玩艺哪是人玩的,我还是去干老本行吧。”最后一位铁杆兄弟离开他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全哥感到心闷气短,烟抽得又急又猛。怎么办呢?在一个大雨倾盆的下午,全哥一个人坐在马路边一任狂风暴雨的冲刷,他在思量进退,他试着要想通以后该怎么办。

      第二年末,全哥回到家乡,自己办了一家期货营业点,也算是一个远程客户。考虑到自己操作水平一般般,又从外地请来两位优秀的操盘手分管帐号。全哥在关键时候把拿大局。也许是来捧场的朋友多,抑或是操盘手水平高,全哥的黑店也红火了一阵。但好景不长,两个操盘手短线与小单做得尚可,但中线与大单做得就不怎么样,加上全哥的乱单,没三四个月,就已陷入苦境,几经挣扎,却越陷越深。然后是病急乱投医,今天电询张博士,明天电询杨博士,后天又问问期货公司老总,连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咨询有何用处。最后是越问越乱,越乱越亏,越亏越狠,等到所有保证金快被吞没时,全哥只能走绝路:他果敢地决定将自己的两幢六层楼房卖掉,以解燃眉之急。听他打电话的口气,像是卖掉自己多余的一袋稻谷,轻松的很,没办法人在江湖嘛!

      卖房的事传到全哥母亲的耳朵里,有人要老母亲劝一下发疯的全哥,但他母亲却说:“男人做事不可半途而废,不可委曲求全,阿全是对的。”老母亲从来就没有信过别人,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儿子,他甚至还动员全哥的弟妹们拿出钱来支持全哥,“生意上碰到难处,你们应该出全力,你们大哥是不会错的。”老太太模糊的眼光里看不到任何危机,只有母爱的光芒,以及泰山般的信任。

      由于全哥在期市里破釜沉舟的坚持,使得以前的一些兄弟开始躲避他、拒绝他,使全哥在期市里的火越来越小。待得期火彻底熄灭之时,全哥已家产全无,朋友全无,老婆也跟着别人去了。经过四年期市这番血与火的洗礼,全哥已把“兄弟朋友”的概念看得很淡,虽然说问题主要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但他却有点心灰意冷。 

     从期市里退出来的那天,他不禁仰天长叹:叹人生之无常,叹期价之难料,叹世风之日下,叹命运之多舛。千年一叹是百感交加。回到家,老母亲已准备好饭菜,说“吃完饭再想事,这世道饿不死人,做点其它事也能有口饭吃。”铁汉全哥不禁泪如雨下。 

     以后,全哥没再去找朋友,而是租赁了一辆出租车,在市里穿来跑去的,有时做夜班,有时做日班,空的时候陪陪母亲,说说话,打发日子。但遇见过他的人都有一种感觉,他并没有认输,他高傲的头颅从来就没有低下过,钱是输没了,但人还没输,从他狮子般的眼光里可以读到那不灭的雄心,他随时有可能东山再起。这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财富,它会以某种方式影响他的子女,并且世代相传。 

     到现在这止全哥还在他自由做“的哥”。去年他的女儿以全市最高分考进了北大。
     
  19. 再见渡桥

    说起上海的外白渡桥,马上让人联想到风月这档事。华丽的上海滩,纸醉金迷,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那里都是个绝妙的亮点。阿丰也是在那里撞见自己的第一个恋人----阿娟。

    阿丰与阿娟同是师大的硕士生,阿丰高一届,已毕业,一副才子相,只是两颗门牙长了点,阿娟貌若天仙,可以与新加坡影星范文芳媲美,清纯、开朗、才思敏捷。在校时,阿丰早已钟情于阿娟,只是苦于机会太少,再加上阿娟眼界太高,谁都不上她的眼,阿丰始终处在暗恋状态。

    94年阿丰进入期货公司,初展才华,略有小成。那一日,阿丰想去证券公司看看,在渡桥上巧遇见了他的阿娟。阿娟与她的师妹正反向走过来,阿丰本想走近一点再打招呼,没想到,小师妹老远就在喊他的大名了,这一喊把他的自信心给提拾起来,反正都知道谁是谁,以后的发展变得顺理成章。

    但渡桥上的这次邂逅巧遇,成为他生活突变的起点。渡桥也成了他爱情开花的见证。

    那是个多情的夏季,冬青树浓郁的花香飘溢在四周,阿娟正在准备第二年的毕业论文。穿着一套浅黄色的真丝短裙衫,皮肤白暂,在阳光疏漏的校园林荫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一手拿着可乐杯,一手拿着面包,若有所思,阿丰有一次去找她看见的就是这副模样,阿丰一直走到她的跟前,她还没看见,“呵,阿丰,是你啊。”直到鼻子底下,她才惊讶道。

    阿丰那阵子野心勃勃,在一家期货公司担任市场部经理,除了接洽客户,还在运作朋友的一部分资金。期货界的梦就是暴富,阿丰也是美梦连连。偶然赢了一波行情,站在大厦的顶台会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心境。

    阿娟是一个极好强的人,当年考研时,最后的复试有36人,只有二人过关,她是其中之一。认识阿丰后,她对期货也有了概貌的了解,为了证明自己比阿丰能耐,她暗中从家乡引来一家公司进入期市。但当时的夹板颠得太凶,又加上她过于自信与轻视,三个月不到资金被颠掉三分之二。这事情来得太快,我们的“文芳”妹顿时黄了脸,她只得打电话告诉阿丰。

    本来阿丰特喜欢阿娟的那股神秘劲,但这次神秘玩过了火,这明显是对阿丰信任度的挑衅,50万输成15万你才打电话给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为何事先不告诉我。阿丰难受了好几天。还好是伟大的爱情,拯救了这对迷途的羔羊。阿丰到阿娟做单的经纪公司,查了阿娟的做单记录,深思熟虑后,做出了决定:要蠃回来有很大难度,不如抛给家乡公司的经理,自行扫尾。 

     主意是好,但阿娟还是被在家乡的父母痛骂了一顿:“心肝宝贝,小小年纪不知深浅,放着好好的书不念,懂也不懂,就去做什么期货,祸闯得不大不小,你想让我们老两口以后没好日子过是吧。”那几日,阿娟也好难受,那双美丽的环眼始终湿润润的。阿丰在一边支持着阿娟,这事就这么过了。 

     许多天以后,阿娟又像以前那样快乐了,晚上阿娟与阿丰在渡桥上谈恋爱,波光鳞鳞的黄浦江温情脉脉,渺渺的星空依然传递着亘古不变温馨的爱意。他们设想着非超现实主义的未来:房子、票子、车子、孩子,生活的蓝图画得绚烂而富有气势。他们勾了小指约定今生不再分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皎皎地上弦月是他们的见证。 

     当阿娟到郊区实验室搞课题时,阿丰迎来了一生最大的挑战。浙南一家私营大公司拿来了五千万,由他做方案运作,阿丰经过精心计算,觉得沽空夹板,有利可图,每张五十元至五十二元可能是一个理想的沽空点。这一下让阿丰着实地体验到大兵团作战的乐趣,也感受到尾大不掉的痛楚。那时候,经纪公司保证金收的很低,期价二元左右就可能打暴一个仓位。阿丰大权在握,有点急不可待,当夹板期价刚到50元时,阿丰就大举介入,开始还想控制在五分之三左右的仓位,但经不住老板的催促:要想蠃大钱,你得有赌性,文人干不成大事,给我全线扑进。此话说得阿丰直犯狠,要有赌性没错,你说我是文人不成,我爹可是武将,所有的钱兵都给我上一线阵地,打!但多头有备而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狂攻,阿丰兵团死伤过半,老板还尚能守住阵脚,但阿丰有点没了主意,砍吧,下不了手,忍吧,又忍不住,烦躁透了。老板已犯了牛脾气,什么战术也不讲了,死认一条理,拼完了风凉。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玩的就是这口气。 

     阿娟知道这事后,也只能暗暗叹息,两人晚上相见时,有时长时间相拥在公园的长椅上,默默无语。什么样的路不可走,偏偏来趟这滩浑水。如此高的才智,是否要栽在这摊事上,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啊。他们各自想各自的心思,好几次欲言又止,谁也不想提起眼前这痛苦的事,天上大火星泛着暗红的光,飞逝的流星在此时让人想得更多的是毁灭与消亡。虽然湖边柳枝依依,蛙鸣阵阵,却换不来一分好心情。阿丰觉得这一切似乎在离他远去,怀中的阿娟成了一个不实在的虚无。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战略战术显得尤为重要“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阿丰兵团不讲战术,最终全军被擒。由此阿丰在公司的声誉和威信一落千丈。人们有很多理由说你本来就不行,当别人当着你的面大声说话时,你已作为失败者遭人唾弃了。 

     那些日子,阿丰没有去找阿娟,他头发老长,脸色憔悴,每晚只以泡面充饥。他感到自己的心有点塌陷,空气中少了点氧气。

      两周后,阿娟来电约阿丰,说渡桥上见。直感告诉阿丰,他俩之间有了问题,阿丰不打算在挽回什么,一切听天由命。 

     黄浦江的水,湍激而又浑浊,阿娟穿着白色短裙衫,临风而立,秀发飘散,阿丰过去时,见她脸上有两行淡淡的泪痕。阿丰与阿娟保持一定的距离,阿娟还是轻松地打着招呼,并说了一些校园的新闻,阿丰心不在焉地听着。虽然黄浦江的江气时不时扑面而来,依然摆脱不了内心沉重的压抑感,他也想像以前那样说几句轻松而幽默的话,但话到嘴边就变了味,以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爱情谈到这个份上,分手就成了必然。阿娟说她打算出国,去加拿大进修商贸法律,时间可能要两年,以后保持联系,希望你不要沉沦下去。阿丰眼睁睁地看着阿娟转身离去,哽咽的嗓子没有说出一句话。黄浦江无情的东流水带走了那几行苦涩的眼泪。阿娟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消失在桥那头浓重的夜幕里。阿丰无奈的下了桥,在一棵无辜的法国梧桐树树干上用拳头发泄了自己积郁在胸中所有的爱恨,直打得双拳血肉模糊。 

     几天以后,阿丰在上海滩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一年是,偶然有朋友谈起他,没有人记得他的模样,只记得他那两颗大板牙了。幸灾乐祸的朋友喜欢将他的失败当成典故来说,以图自我短暂的满足。有朋友说他去了广州,也有朋友说他到了北京,还有人说曾在海南见过他,但他实实在在开始了漫长流浪的生活。他不想找平稳的工作,这已经不适合他了。他要养伤,精神与心灵的伤。有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先流浪了一阵子,尔后为家乡几家企业跑了外销业务,又在大酒店做了几个月的跑堂,接着又在南方的大城市做起了保险经济,还为朋友做了几单长途贩运。他有意要让自己吃点苦,他想把自己从虚无中拉回到现实,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的学习,他要搞懂期货中所有的知识,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又非常投入地工作,他的内心又始终说着一句话: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我要站起来。  

     二载春秋,转眼就过。阿丰自觉地已调整完毕,有必要再试锋芒,于是以经纪人的身份进入南方一家期货经纪公司,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那一年里,他的客户与自己获利颇丰,所学的技术在郑州绿豆上得到了很好的发挥。而后第二年又在沪铜上有较长的截获。一时间阿丰在当地名声雀起。有一位重量级人物,主动邀他谈事,通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他又重新站到指挥巨资的舞台上。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年张狂的影子了。 

      以后几年的资金运作,他像坦克一样的稳重坚挺而一往无前,于是他成了这家公司的基金经理。 

      2000年夏季,阿丰再去上海,经过一番周折,终于联系到已从海外归来的阿娟,本想叫她到写字楼来见面,但阿娟却要在渡桥上见。

       阿丰很早就来到渡桥边,他有些许伤感,但总体上心情不错。看着海外巨轮缓缓地驶进黄浦江,他感到再也没有事情可以将他击倒。  

     阿娟穿了一件外黑里红的风衣,一条洁白的真丝围巾,围住了她秀美的脖了,高贵而富有柔情。他们热烈地拥抱在桥头,相互拍着对方的背,眼泪夺眶而出,而后分开相视而笑,笑得很开心。 

     “我以为你叛国投敌不回来了,啊,你真的没多大变化。” 

     “是啊,你也一样,我以为你疯了,或者成了丐帮帮主了,挺不错啊,几乎换了一个人。” 

     “是啊,脱胎换骨,这才是真我。” 

     俩人都轻描淡写地说了分别后五六年来的奋斗史以及将来的一些打算。末了,阿丰小心翼翼地问阿娟嫁人了吗,阿娟说嫁了,是一位美籍华人,很阳光也很优秀,名叫迈克。阿丰瞬间有些失落,但这种感觉很快地就消失了,黄浦江上有汽笛声远远地传来,这逸去的汽笛声即使再洪亮,也很难在宽阔的江面找到它的蛛丝马迹。  

    当阿娟转身离去时,风将阿娟的风衣吹得向后飘起,阿丰知道这一生多情而又浪漫的青春已经逝去,人生将开始下一个章节,而渡桥将是穿越新时空的新起点。
     
  20. 拯救大恩

     浙北的双湖,是大恩所见最美的湖。大恩是东北人,身高马大,脸象桔子皮一样的粗糙,双目呈淡蓝色、深邃而富有野性。当时来浙北双湖开水上摩托艇时险些将艇给练翻。不过,江南的美景的确把他给迷住了,他说,如果将来能在这里居住,并娶个当地的美女过来,该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大恩服务于北方一家大型国企,有了期货之后,国企也来赶热闹,把他给派到上海,搞了个期货办事处,给他个副经理的职务,负责涉及期货的大小事务。那时候,还没有拷客这档事,有庙就有香客,许多地方,客户还得求他们。因此初来上海的大恩自我感觉特好,走路时眼放绿光,目及天际,豪迈的很。 

     大恩可能是性格的缘故,人缘很好,交易所里有不少朋友,信息来源很多,但他一般却把它们食而吞之,很少跟别人说。当你去问他“为何昨天不将这消息告诉我时”,他会说:“流言止于智者,小道消息不足信,我不说是避免你上当,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你还没问到什么,反遭他奚落。 

     国企办事,有其原则与方法,大恩也谙熟其理。他报告上级,期货乃新生事物,大有钱途,希领导大力支持云云。领导说要支持,于是划下一千万,再加银行保函1500万,要大恩从游泳中学游泳,谨慎中放胆去干。 

     手上有了钱,顿生“欲上青天揽明月的豪情”,他的电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行情的分析,消息的辨析,你的看法,我的意见,他的方案,套路很多,每天都在办公室里折腾到半夜。初入市的人都有做多头的习惯,就像久做期货的人喜欢做空头一样,大恩也不例外。93年春,沪铜平地起了一把多头的行情,大恩小赚了一把。领导知道此事后,在表扬他的同时又指出他过于谨慎的毛病,应该把单量放大,不要有太多顾虑。大恩也觉得自己太小心了,小心的有点可笑,这么大个还胆小如鼠,真是丢人。接下来,大恩的单子就做得有点恐怖了,几千手几千手的下进去,水不见波纹,马不见扬尘,大恩还觉得自己已在至高境界里玩耍呢。一周之后,这些在虚无状态下入的单子,慢慢地被套了进去,而后行情又向下一小跳,又盘整数日,危机四伏,但大恩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大步流星,两耳生风地奔波于朋友之间,东北人的豪情尽在酒中显现。酒喝少许时,还在为行情争执,喝高之后,那只听见“咱哥们、咱哥们”之类的话了。

      期货市场有时尽干“养、套、杀”的勾当,它能创造英雄,也能杀戮英雄。大恩这么多的反向单,不死也要伤,加以其办事不够灵活,眼见得大腿胳膊被疯狂地砍去,还在电脑前干挺。小套的时候想它回来,大套的时候想它反弹,大恩愣着脖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欲与行情抗争到底。但结果,你只能同情他的遭遇,欣赏他的精神了。大恩那把行情输掉近2000万。弄得他急火攻心,二眼发直,憋红了脸,好几天不说话。

      砍了一部分仓,锁了一部分仓,大恩又糊里糊涂过了好几天。按他当时的感觉来说,只想跳楼,站在楼的阳台上,就有这种莫名的冲动,拿着开水,就想往自己头上浇。本来有辆车在开,现在也不敢开了,因为上了车,只想去撞车,整个人充满毁灭的情绪,连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一点办法都没有。那阵子,领导也不断地向他施加压力。晚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出去,想散散心,回来时要打的,出租司机见他那张粗糙的大马脸,愣是不敢停,以为遇上劫道的了。真是倒霉透了。 

     人在最危险的时候,果敢的决断尤为重要,它关系你的未来存亡。大恩想维持现状是死路一条,反正尚有一千万,不如再拼一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些有关的信息与资料,果敢地砍仓而后全线反空,幸运之神果然被他的勇气招来,一把流畅的下跌行情把他给救了。真是“苍天有眼,我命不该绝”,本翻过来后,他就是这样感叹的。 

     经过这翻烈火与坚冰的洗礼,大恩明显地谦虚了好多。于是他作了个方案,准备改变原有的方法,以稳取胜,报告上报后,领导迟迟不予答复。待得他想去电询时,上级却传来一纸公文,要调他回老家。领导有自己的看法:期货赢了钱自己拿不到什么,输了钱危及自己的官位,这小子胆大包天,迟早是个祸害,还是将他给撤了,省心。大恩知道消息后,那个恨啊,没话说,跟输了2千万差不多。他不想回北方,也不想回国企混日子,要有所作为。那只能跳槽了。当时期货市场上美曰其名的单位很多,鱼龙混杂,难辨真伪,大恩先去了苏州的一家公司,一年后,去了上海的一家外驻公司。在全国整顿期货市场,整并交易所时,他又去了浙江的一家期货公司,风风雨雨,走南闯北的,人生像行情一样跌宕起伏。他一直苦恋着期货,是一个冷酷而又孤独的期货人。岁月无情,他觉得自己的眼角已有了皱纹,他还没有娶上江南的美女,但他的理想未灭。  

    去年碰上他,他曾这样说:“干任何事都有风险,期货更是血雨腥风。事实上,如果你想越过一条沟,你的风险只是可能沾湿裤管,或者跌一跟头;你想趟过一条河,你得全身投入,并且有可能呛到水;如果你想横渡大江,你便会有性命之忧;但如果你想远涉重洋,那必定是九死一生。做选择吧,你的志向有多大,你的风险也就有多大,我们坚持了这么久,干啥呢?我们在坚持的同时,又有一种深陷沼泽之感。时光在流转,青春在消逝,我们的精力在慢慢地耗去,行情多变,交易所多变,经纪公司多变,我们的处境岌岌可危,谁来拯救我们?谁来拯救我?是自己还是上帝?”